怕是要出事。
果不其然,刘璋昂首道:“下官当即严词驳回,痛斥太子荒嬉无度,还训斥了那太监一顿。
我堂堂工部,岂能助纣为虐?太子贵为储君,竟为区区钱财,拿些江湖把戏糊弄朝廷,把我等视作可欺之辈吗?钱虽有,却要用在正途,绝不能任人挥霍!”
贾俊:“”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有件事,本官得告诉你。”
“今曰本官在金水桥亲眼见了太子做的那‘泥巴’——也就是你说的水泥。”
“实话讲,从未见过如此奇物:凝固迅速,质地坚硬,取材便宜,极易制作”
他每说一句,刘璋的脸色就白一分。
待说到最后,刘璋手中茶盏竟微微发抖,几乎握不住。
贾俊盯了他一眼,沉声道:“皇爷与阁老们皆称此物乃‘国之利器’,本官也在御前立下军令状,今年新安江、太湖一带的堤防工程,全用此物。”
“既然你此前已与太子打过交道,那这水泥的方子,便由你亲自去讨要吧。”
刘璋:“这”
他脸色铁青,张了张嘴,想辩解,却见贾俊已转身离去,步伐轻快如逃。
意思再明白不过:你自己惹的麻烦,自己收拾。
若太子不肯交出配方,将来问责下来,别怪我不保你。
刘璋只觉五雷轰顶,心中悔恨交加,喃喃自语:“怎会如此怎会如此啊!”
他在值房呆坐片刻,终于咬牙起身,厉声喝道:“备一千两白银,速速送来!”
“是!”
不多时,刘璋抱着银盒,脚步沉重地朝东宫走去。
此时,朱厚照正翘著腿,坐在太师椅上对刘瑾道:“你去通个气,本宫一会儿要去锦衣卫挑几个人使唤。”
“遵命。”刘瑾应声而出,片刻折返,笑道:“爷,牟斌那边已安排妥当。
另外,工部侍郎在外求见。”
朱厚照嘴角一扬,眼中闪过狡黠。
尘弟果然厉害,昨日随口讲个和氏璧的故事,今日就能派上用场。
随即冷哼一声,故作威严:“让那狗官进来!”
“喏!”
须臾。
刘璋捧盒而入,强挤出笑容:“臣,参见太子殿下。”
“噢?”朱厚照懒洋洋地瞥他一眼,“工部刘侍郎?本宫记得你。
有何贵干?”
刘璋急匆匆上前,拱手道:“殿下,是这么回事——工部这边想向您讨个恩典,求那‘水泥’的方子。
听说此物神妙非凡,若能用于朝廷几项大工程,必能事半功倍,还请殿下开恩成全。”
朱厚照轻飘飘地回了句:“不成。”
“啊?”
只见太子缓缓起身,语气懒散:“本宫说了,小气得很,不给,你能怎地?”
刘璋一时语塞。
“殿下明鉴,这并非下官私心所求,实乃为国计民生计,不得不冒昧相请。”
朱厚照斜眼一瞥:“那你让父皇亲自来要,他开口,我便双手奉上。”
我哪敢啊!
刘璋苦笑连连,只得赔著笑脸道:“这是给您的一千两银子,一点心意,还望殿下高抬贵手,行个方便。”
朱厚照摆摆手:“抬不动了。
你刚才那句话说得太狠,本宫的手都凉了,抬不起来。”
刘璋:“”
“这水泥配方金贵得很,拿点银子就想换?门都没有!”
“得加价!”
刘璋嘴角微微抽动,可眼下无人可依,今日若空手而归,尚书大人非得扒了他的皮不可。
他连忙堆起笑容:“好好好,加钱!殿下您说个数,多少都成。”
朱厚照伸出一根手指,悠悠道:“一万两。零点墈书 无错内容”
“什么?”刘璋几乎跳起来。
一千两已是他作为工部侍郎能动用的顶额经费,一万两?便是把他卖了也凑不出这笔巨款!
“怎么?”朱厚照眯起眼,“嫌多?”
刘璋牙关紧咬,心头仿佛被利刃剜过,连呼吸都疼。
罢了!
自己掏!
“好!”他咬牙切齿道,“下官这就派人去取,殿下稍候片刻。”
待那一整箱沉甸甸的白银终于交到朱厚照手中时,刘璋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滴血。
那其中九千两,可是他半生积蓄,一分一厘攒下的养老钱!
早知如此,当初一千两就买了便是,反正花的也不是自己的俸禄,何苦逞口舌之快,讥讽太子荒嬉无度
如今落得这般田地,真是自作自受!
这事儿,怪不得天,怨不得地,只怪自己嘴贱,爱显摆!
朱厚照笑逐颜开,将配方递出,挥挥手:“银货两讫,各不相欠,你走吧。”
“臣告退。”刘璋脸色铁青,脚步虚浮。
太子转头对刘瑾道:“先分五千两出来备着,等会儿去锦衣卫,顺路给本宫送到尘弟那儿去。”
“奴婢明白。”刘瑾应声。
当日上午,顺天府细雨如丝,春霖润物,藤蔓新绿,翠色欲滴。
一名驿卒匆匆赶来,将一封书信交至苏尘手中。
苏尘道了谢,对方转身离去。
他颇感疑惑——自己在大明并无亲族故旧,谁会专程寄信?莫非是苏州那边的远房亲戚?可也不至于啊。
怀着几分好奇,他拆开了信封。
火漆印是赤红色的,封面上端正写着:苏尘先生亲启。
启信一看,开头落款竟是魏文礼自东南寄来的。
“小先生,东南局势,远比下官预想的棘手。”
“倭寇之悍勇,亦远超预料。”
“眼下,我已陷入困境。”
信的开篇,便直陈危局。
苏尘凝神继续读下去。
“下官抵浙东未久,皇上即遣巡查御史同行,先行整顿东南官场。”
“即便清除了内鬼与资敌之弊,我军仍在象山水寨遭遇大败。”
“其因有二:一则明军战力孱弱,仓促难训;二则倭寇器械精良,尤以刀具为甚。”
“彼辈承袭春秋战国锻刀之法,又创‘平面碎锻复体暗光花纹刃’,其中长六七十公分之打刀与野太刀,锋锐无匹。”
“我军所用兵刃难以抗衡,临阵即被压制,士卒毫无战意。”
“此事我已如实奏报朝廷,同时亦禀于先生。”
“恐负先生所托,性命安危,亦难料矣。”
两个月前,魏文礼奉命出任东南总督,剿倭御寇,意气风发,原以为倭奴不过乌合之众,若无内应资助,不足为患。
可真正踏上东南土地,他才惊觉——自己,严重低估了对手。
这支倭寇队伍里,有一批作战极为凶悍的浪人武士,他们是敌军冲锋陷阵的核心力量。
尤其在小规模遭遇战中,他们手中挥舞的打刀与野太刀所展现出的杀伤力,几乎令人难以招架。
明军惯用的朴刀,在这些利器面前显得捉襟见肘,根本无法抗衡。
苏尘轻拧眉头,眉宇间透出一股沉静却不可侵犯的威严。
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低估了这些东瀛之徒的实力。
原本在他看来,倭寇势力最为猖獗的时期应是嘉靖年间,距离眼下至少还有两三年光景。
可如今现实却远超预料——此刻的倭人战力,已然强横至此。
而连他都会犯下轻敌之误,更不必说魏文礼,乃至朝廷上下那些高坐庙堂的文官们,包括当今圣上。
象山水寨惨败的消息,恐怕早就在朝中掀起惊涛骇浪,只是尚未传至中枢罢了。
正如魏文礼信中所言:若此刻苏尘不出手相救,此人必死无疑。
那些盘踞于朝中的言官御史,早已磨刀待刃,只等东南失利的奏报送抵京师,便立刻群起攻之,要求撤换统帅人选。
一旦指挥权落入外行之手,东南抗倭大计必将再度陷入混乱,边患难平,百姓永无宁日。
苏尘继续往下读信。
“先生不必为我求情,此战之败,罪责全在我一人。
然卑职于顺天尚有一堂妹,乃是我在这世间唯一的牵挂。”
“她亦在锦衣卫任职。”
嗯?
苏尘心头微动,略感诧异——女子竟能进入锦衣卫?
“此女自幼随我同拜一师,武艺远胜于我,只是性情刚烈执拗,极难劝服。”
“若我被问斩于市,恐她愤而寻衅朝廷,做出不可挽回之事。”
“先生,卑职恳请您务必拦下她。
锦衣卫中唯她一名女子,极易辨认。
恳请先生代为照拂,切莫让她冲动行事。”
苏尘并未将这请求放在心上。
他的心思很快又回到了象山兵败这一要务之上。
他取出一张素纸,静静写下自己的推演分析。
象山水寨溃败,根源有二:
其一,东南驻军兵力严重不足。
这一点并不难理解。
自太祖立国以来,朝廷重心始终置于北疆防务。
尤其是土木堡之变后,九边重镇相继设立,精锐部队大多调往北方布防,东南沿海军事空虚已是常态。
其二,则在于倭寇本身——要剿灭他们,不仅需要足够战力,更需针对性战术与制式兵器。
理清这两点之后,对策也应运而生。
第一条,请求朝廷抽调北方精兵南下?近乎妄想。
他在这一条旁划了个叉。
唯有从第二条入手。
忽然,苏尘忆起此前签到所得戚继光所著《鸳鸯阵》,正是专克倭寇的经典阵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