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个前所未闻的法子。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先知民情而后动,确比闭门造车强得多。
尽管如此,朱佑樘仍觉得百姓应当欢迎新币。
洪武通宝虽曾广为流通,但多年过去,现存铜钱多已残损或积于私藏,市面上早显匮乏。
此时推出新钱,理应顺理成章。
“好,既然你这么说,朕便依你这一回,先试一试。”
“谢父皇!”朱厚照咧嘴一笑,随即蹦跳着跑出了大殿。
“这孩子”朱佑樘望着背影,笑着摇头。
虽依旧嬉闹无状,却已开始用心思虑国事,替君父分忧。
无论所言对错,这份心意,做父亲的怎能不珍视?
他转向怀恩,低声吩咐:“去传三位阁老并户部尚书,速来见朕。”
“遵旨。”
不多时,内阁与户部几位重臣齐聚养心殿。
朱佑樘将太子所提“访查民意”之策,原原本本说与四人听。
首辅刘健听罢,抚须赞叹:“皇上,此议出自太子?妙啊!看似简单,实则极见心思。
高明,实在是高明!”
弘治皇帝面上掩不住喜色,笑意盈盈。
次辅李东阳与谢迁对视一眼,见天子神情欣然,心下顿时了然——能让皇上如此得意的主意,十有八九出自太子之手。
若非亲骨肉,哪能让天子连眼角眉梢都透著骄傲?
这世上,能让皇帝这般打心底里高兴的“奉承”,也只有他那位宝贝儿子了。
两人当即拱手齐声道:“启禀陛下,臣等也以为,此策构思精妙,实属高明!”
弘治帝朗声大笑,随即故作淡然地摆摆手:“哪里谈得上高明,不过是那孩子信口一说,胡乱提的罢了。”
“臣等恭贺陛下,得此贤嗣,真乃社稷之福,麒麟之才!”
弘治帝笑意更深,点了点头,道:“你们先依著太子说的法子,去民间走一走、问一问,看看百姓对新钱是个什么态度。
朕也想听听真实声音。”
“遵旨!”
其实新币并非不能铸,只是眼下时机未到。
大明百姓刚从成化末年的困苦中缓过气来,安稳日子还没过上几年,骤然推行新钱,极易引发动荡。
更何况,弘治后期至正德年间,疫病频发、天灾不断,水患横行,各地钱局本就运转艰难,再加上民情未稳,最终使得“弘治通宝”的构想不了了之。
真正可行之策,是静待时局安定,朝廷信用逐步重建,再图新币推行,方有立足之机。
此时,朱厚照带着八虎,一路说笑,穿过槐花胡同,来到青藤小院。
“尘弟!瞧我给你带了啥好东西!”
他从袖中取出一块玉佩,兴致勃勃地就要给苏尘系上。
这自然是太皇太后赏给他的,可他转头就送了人。
他堂堂东宫之人,玉带金佩多得数不清,根本不缺这些玩意儿。
苏尘一眼便认出这玉佩非同寻常,连忙推辞:“这太贵重了,我可不敢戴。”
朱厚照一挥手,满不在乎道:“哎呀,你不知道,我家长辈按你教的法子,把周家和张家那桩闹了半年的官司给平了,这是上面赏的,他们就让我拿去玩。”
“这功劳本就是你的,东西自然该归你。”
苏尘忍不住笑出声:“你家长辈,还有这本事去调停勋贵之间的纷争?”
朱厚照嘿嘿一笑:“咳,我家不是有人在朝中做官嘛,认识些人,通个气儿罢了。
哎,别说这个了——你这小屋子是干啥的?茅房?”
我天!
这是桑拿房啊大哥!你家的茅厕长这样?眼睛不疼吗!
此时已过仲春,天气渐暖,微风中已透出几分暑意。
苏尘煮了一壶枣茶,坐在院中,向朱厚照讲起自己的打算。
“这不是茅房,是桑拿房。”
“桑拿房?那是啥?”
“在地下烧炭,把屋子烤热,洗澡之后在里面待上一炷香工夫,出一身透汗,最是舒坦。”
“这不热得慌?”
“现在是热,等天冷了你就知道好处了。”
朱厚照听罢,沉吟片刻,忽然眼睛一亮:“妙啊!尘弟,你可真会过日子!我回去也整一个。”
“你要自己盖?”
“那当然。”
“我帮你。”
朱厚照立马撅著屁股蹲下,盯着砖缝里的灰泥,一脸懵懂:“这泥巴是干啥用的?”
“水泥。”
“水泥?啥泥?”
“粘砖用的,结实得很。”
苏尘懒得跟他细讲化学原理,只蹲在旁边,一块块砖抹上水泥,砌得严丝合缝。
朱厚照有样学样,学得有模有样。
有了他帮忙,工程进度快了许多。
多数活儿都是朱厚照在干,苏尘反倒慢条斯理。
若全靠他自己,少说也得六七天,如今一个来时辰,小圆屋已然初具模样。
朱厚照绕着屋子转了一圈,又看了看地上剩下的水泥,啧啧称奇:“这玩意儿真神,工部那帮人见了肯定稀罕。”
苏尘笑了笑:“配方不难,待会儿我写给你。
要是真有用,你拿去献给工部也行。”
这本不是什么惊世发明,但若能帮上工程的忙,也算一件实在事。
朱厚照却眼珠一转,嘿嘿笑道:“放心,我不白拿。
工部要是真用了,我卖给他们,赚了钱咱俩分。”
逆子啊!
你连自家工部的钱都要赚,还有没有点天良!
不过若是能顺便捞点好处,苏尘倒也并不反对。
他笑着点头:“行,就看你的本事了。”
朱厚照拍著胸脯,信誓旦旦道:“尘弟你只管瞧着,我定把工部那点油水榨得一干二净!”
牛啊!
正说著,脑海中忽然传来系统的声音。
“恭喜完成桑拿房建造,奖励:疗愈功能”
【该桑拿房具备自然疗伤效果,可迅速修复各类外伤,但危及性命的重伤除外】
这奖励虽不算惊艳,但也算实用。
苏尘自认不至于受什么大伤,可日常磕碰总难免,有个恢复能力总归是好事,心里还是挺满意的。
“先试试这屋子灵不灵。”
朱厚照像只初见新玩具的小兽,满眼好奇,跃跃欲试。
苏尘笑了笑:“好,你先去泳池泡著,我来给桑拿房升升温。”
“成!”
话音未落,朱厚照已甩掉衣裳,“扑通”一声扎进温泉里,溅起一片水花。
苏尘则蹲下身,点燃桑拿房底部的炭火。
不多时,热气渐起,屋内烟雾袅袅升腾,全是蒸腾的暖意。
通风口设计得当,不用担心闭气中毒。
屋中渐渐被白蒙蒙的热气填满,朱厚照裹着毛巾在外头直跳脚:“尘弟!我能进来了吧?等不及了!”
“进来吧。”苏尘应道。
朱厚照立刻推门冲入,迎面一股滚烫热浪扑来,即便春寒尚存,瞬间也如坠暖炉。
“痛快!”
“尘弟你这脑袋是怎么长的?怎么连这等妙物都能捣鼓出来?简直是人间至宝!”
“回头我就在东宫也弄一间,让父皇也享享福——嗯,就这么办!”
苏尘从外提来一壶掺了冰块的凉水递进去:“闷久了记得喝点,别中暑。”
小老弟就是贴心,想得太周到了。
他正热得喉咙冒烟,可身子却舒坦得说不出话来。
一口冰水下肚,仿佛连骨缝都松开了,每个毛孔都在欢呼。
这才是真正的享受!
都说皇家之人最懂享乐,可比起尘弟的这些巧思,也不过如此罢了。
苏尘没进去,而是坐在后院那棵老榕树下的石桌旁,整理这几日在市井收集的情报。
比如会通河码头的劳工,一天能挣一百到五百文不等。
有的是官府雇的,有的是私家招的。
奇怪的是,明明官府出价更高,百姓却更愿去私人手下干活,哪怕工钱少些。
再比如那些没有手艺的老百姓,除了种地,平日还能靠打更、替大户清理粪池这类苦活维生。
这些营生收入更低,却是他们唯一能做的事。
不一会儿,朱厚照满脸红光地从桑拿房出来,穿戴整齐,端了杯热茶走到苏尘身边。
若是别人看见堂堂太子亲自端茶送水,怕是要惊得合不拢嘴。
可苏尘神色如常,毫无拘谨。
在他眼里,两人始终是平等的,他也一直这么看待这份情谊。
“写什么呢?渴了吧?喝茶,我没加冰,你身子弱,少碰寒凉的东西。”
朱厚照清楚苏尘有痨疾,对冰饮格外谨慎。
“嗯。”
苏尘轻应一声,指了指身旁的石凳:“坐下说。”
“好嘞。”
朱厚照一屁股坐下,苏尘便将这些天整理的资料递给他看。
朱厚照看得认真,一边看一边记,渐渐对民间百姓的生活状况、收入来源与日常开销有了清晰的概念。
看了一阵,他忍不住发问:“尘弟,你说这些人明明能在官府领更高的工钱,为啥偏要去私人那儿干更累、拿更少的活?这不合常理啊。”
苏尘沉吟片刻,答道:“有些事,光听我说,你未必能懂。
不如我带你亲眼去看看。”
“太好了!”
朱厚照一听要出门,立马来了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