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百草的验药结果,三天后出来了。
密室内,烛火摇曳。常百草脸色铁青,指着玉盘中几颗被剖开的“九花玉露丸”,手指都在颤斗:“世子,王爷,这药……歹毒至极!”
徐骁、吴素、徐梓安、李义山齐聚于此。只见那丸药内芯并非寻常药材的褐黄色,而是一种诡异的淡青色,散发着一股极淡的、近乎甜腻的异香。
“此药外层确是上好补药,人参、灵芝、雪莲等物俱全,炼制得法。”常百草的声音因愤怒而发颤,“但内里却包裹着‘离魂蔓’的萃取精髓!此物产自南疆深山,极为罕见,性极阴寒,无色无味,混于补药之中,常人根本无法察觉!”
“离魂蔓?”李义山博闻强记,脸色骤变,“可是那传说中能缓慢侵蚀心脉,令人体虚力弱、多思多梦、日渐萎靡,最终心神耗尽而亡的奇毒?”
“正是!”常百草痛心疾首,“此毒霸道之处在于,初期征状与体虚劳神极为相似,极难诊断。且它并非立刻致命,而是如附骨之疽,慢慢蚕食生机。中毒者往往以为自己只是劳累过度,继续服食此‘补药’,实则是在加速死亡!若非世子提前警觉,让老夫以九死还魂草药性为引,配合金针探脉秘法反复查验,也几乎被这外层补药瞒了过去!”
吴素眼前一黑,险些晕倒,被徐骁扶住。她看着儿子苍白的小脸,泪水夺眶而出:“他们……他们怎么敢!安儿还是个孩子啊!”
徐骁双目赤红,浑身杀气翻涌,一掌拍在桌上,硬木桌案顿时碎裂:“赵敦!张巨鹿!好!好得很!此仇不报,我徐骁誓不为人!”
李义山同样愤怒,但尚存理智:“王爷息怒!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对方下毒如此隐秘,便是算准了我们难以察觉,即便察觉也无真凭实据。我们若贸然翻脸,反而落人口实。”
密室内杀意与悲愤交织。徐梓安却异常平静,他甚至拿起一颗剖开的药丸,凑近闻了闻,然后轻轻放下。
“父王,娘,先生,常大夫,不必如此。”他的声音清淅响起,象一盆冰水,浇熄了徐骁几欲爆发的怒火,“他们送来的不是毒药,是机会。”
“机会?”徐骁愣住。
“对。”徐梓安眼中闪铄着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光芒,“第一,我们知道了离阳皇室对我,对北凉的真实态度——不是猜忌,是杀心。这让我们日后应对,不必再抱有任何幻想。”
“第二,我们掌握了他们的把柄。这药,便是铁证。虽然现在不能公开,但将来某一天,或许就是扭转乾坤的利器。”
“第三,”他嘴角勾起一丝微妙的弧度,“我们可以……将计就计。”
“如何将计就计?”李义山追问。
“常大夫,您能否仿制此药外层?只用补药,完全剔除离魂蔓。”徐梓安问。
常百草略一思索,肯定道:“可以!离魂蔓萃取不易,其外层补药虽珍贵,但药材北凉库中皆有储备,老夫亲自炼制,保证外形、气味一模一样!”
“好。”徐梓安点头,“那么,从今天起,我每日‘服用’的,便是常大夫您炼制的无毒药丸。而真正的毒药,秘密保存。对外,我会表现得……身体每况愈下。”
吴素立刻明白过来:“安儿,你是要装病?装得更重?”
“是。”徐梓安道,“离阳希望我死,北莽希望我垮。那我就让他们看到他们想看到的——徐梓安病情加重,精力不济,甚至开始卧病在床,很少露面。这样,既能降低他们的警剔,也能让我暂时从风口浪尖退下,有更多时间暗中布局。”
徐骁皱眉:“可这样,北凉事务……”
“明面上,由父王和先生多辛苦。暗地里,重要决策我依旧参与。”徐梓安道,“而且,我‘病重’,也能看看,北凉内部,有哪些人会产生别的心思,有哪些人是真正可靠。”
这是一箭多雕之计。引蛇出洞,麻痹对手,争取时间,甄别内部。
李义山抚掌赞叹:“妙!世子此计,化险为夷,反客为主!只是……要苦了世子,需长期伪装,且不能有丝毫破绽。”
“与生死相比,伪装不算什么。”徐梓安淡淡道,“另外,常大夫,离魂蔓的毒性,您能否逆向推导,或者找到缓解、克制之法?世间万物相生相克,有毒药,或许就有解药,或者能利用其特性的方法。”
常百草眼睛一亮:“世子此言有理!老夫定当全力研究!离魂蔓虽毒,但也是天下罕有的奇物,若能破解其性,或许……或许对世子您的先天之疾,也能有所启发!”
希望,总是在绝境中萌芽。
计议已定,行动迅速展开。常百草闭关仿制丹药,徐梓安则开始“病情加重”,先是减少了在听潮亭办公的时间,接着是偶尔缺席会议,到了九月中旬,王府正式对外宣称:大世子感染风寒,引发旧疾,需卧床静养,谢绝一切探视。
消息像长了翅膀,飞向北莽,飞向离阳。
北莽王庭,赫连勃勃得到密报,抚掌轻笑:“离阳的刀,果然快。徐梓安,你终究是熬不住了。”
离阳皇宫,赵敦听着韩貂寺的回报,沉吟不语。张巨鹿道:“陛下,徐梓安病重,北凉若失此智囊,徐骁独木难支。此时正是朝廷施恩、加强掌控之机。可再下旨抚慰,并派御医‘协助’诊治,一来示恩,二来……也可确认虚实。”
赵敦点头:“准奏。让太医院派个稳当的人去。”
新一轮的试探与反试探,在徐梓安“病榻”周围,无声展开。而躺在床上的少年,闭着眼睛,脑海中却在飞速推演着海船航线、火器改良、西蜀商路、北莽动向……以及,那遥远海外可能存在的生机。
他以身为饵,静待风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