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八,午时。看书屋暁说枉 埂辛醉全
官道上,一支车队不紧不慢地走着。三辆马车,四十多匹马。糜芳、贾诩坐在第一辆马车里,典韦骑马跟在车旁,小蝶和四侍女在第二辆车,二十个蚂蚁卫士前后护卫。
离开洛阳已经三天,走了四百多里。
贾诩撩开车帘,往外看。路两边是荒田,田里长满了枯草,偶尔能看到几个破败的村子。几个衣衫褴褛的农人蹲在田埂上,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车队,眼神空洞。
“民生凋敝啊。”贾诩放下车帘,叹了口气。
糜芳闭着眼,像是在养神:“先生看多了就习惯了。”
“习惯不了。”贾诩摇头,“我在洛阳十年,见过太多。可每次看到,心里还是堵得慌。”
糜芳睁开眼:“所以先生才辞官?”
“一部分是。”贾诩顿了顿,“另一部分,是知道自己救不了这天下。与其在朝堂上看着它烂掉,不如眼不见为净。”
“那现在呢?”糜芳问,“跟我回徐州,是想救这天下?”
贾诩沉默了很久。
“我不知道。”他缓缓说,“但至少,我想试试。试试能不能救一部分人,护一方水土。”
糜芳笑了:“先生这话实在。救天下太难,救一方水土,还行。”
正说著,马车停了。
典韦的声音在车外响起:“公子,前面有个茶棚,歇歇脚吧。马也累了。”
糜芳推开车门,跳下去。眼前是个简陋的茶棚,几张破桌子,几个长凳。茶棚主人是个老头,佝偻著背,正在烧水。
“行,歇半个时辰。”糜芳说。
蚂蚁卫士们下马,有的去喂马,有的去茶棚里坐着。他们坐得分散,但眼睛都盯着四周,手不离刀。
贾诩也下了车,走到一张桌子边坐下。老头端来两碗茶,茶是粗茶,水浑浊,碗边还有缺口。
“客官见谅,乡下地方,没什么好招待。”老头陪着笑。
“无妨。”糜芳摸出几枚铜钱放在桌上,“老人家,这附近可还太平?”
老头收了钱,脸色苦了:“太平?哪来的太平。前阵子还有山贼,抢了两个村子,死了几十口人。官府来了,转一圈就走了,屁用没有。”
“山贼在哪?”
“往西二十里,黑风山。”老头压低声音,“客官你们要是往西走,可得小心。那伙山贼有百十号人,心狠手辣。”
糜芳点点头,没再问。
贾诩喝了口茶,眉头皱起来——茶是苦的,还带着土腥味。但他还是喝完了。
“公子。”贾诩放下碗,“我想看看你们的护卫,到底有多强。
糜芳抬眼:“先生想看什么?”
“什么都想看。”贾诩说,“力气,速度,配合,战术。”
糜芳想了想,在脑子里对典韦说:【恶来,叫十个人过来,给先生演示演示。】
【是。】
典韦带着十个蚂蚁卫士走到茶棚外的空地上。
贾诩跟出去看。
“先生想看什么项目?”典韦瓮声问。
贾诩看了看四周。路边有几块大石头,每块都有磨盘大,估摸著得五六百斤。
“搬石头吧。”贾诩说,“十个人,把那些石头搬到那边,再搬回来。”
典韦咧嘴笑了:“太简单。”
他一挥手,十个蚂蚁卫士走过去。每人抱一块石头,轻轻松松,像抱个西瓜。走到三十步外,放下,又抱回来。脸不红,气不喘。
贾诩眼睛眯起来。
这力气,已经超出常人范畴了。
“速度呢?”他问。
典韦看向一个蚂蚁卫士:“赵三,跑一圈。”
赵三放下石头,深吸一口气,然后——
“嗖!”
像箭一样射出去。茶棚到路边树林,约莫二百步,他跑到头,折返,再跑回来。整个过程,不到二十息。
贾诩心里算了算。这速度,比千里马还快。
“配合。”他又说。
典韦让十个人分成两组,五对五。
“开始!”
十个人打在一起。不是花架子,是真打。拳拳到肉,砰砰作响。但他们打得很有章法:有人主攻,有人策应,有人绕后。五人配合,像一个人。
打了三十息,典韦喊停。
十个人退开,身上都挨了几下,但没人受伤。
贾诩沉默了。
他见过朝廷的精锐,见过边军的悍卒,但没见过这样的。力气大,速度快,配合好,纪律严。
这已经不是护卫了。
这是军队。而且是精锐中的精锐。
“公子。”贾诩看向糜芳,“这些人,都是你训练出来的?”
“算是。”糜芳含糊地说。
“花了多久?”
“三个月。”
贾诩倒吸一口凉气。
三个月,练出这样的兵?就算从娘胎里开始练,也练不到这种程度。
“公子有秘法。”贾诩用的是肯定句,不是疑问句。
糜芳笑了:“先生聪明。但秘法是什么,现在还不能说。等先生真正成为自己人,自然知道。”
贾诩点点头,没再问。
他知道规矩。有些秘密,需要时间,需要信任。
“继续赶路吧。”糜芳起身,“天黑前,找个地方过夜。”
车队重新出发。
贾诩坐在车里,脑子里反复回想刚才看到的画面。那些护卫,每一个都有千斤之力,每一个都能日行五百里,每一个都令行禁止。
这样的兵,如果有五千
不,一千就够了。
一千人,足以横扫一支万人军队。
如果有一万人
贾诩不敢想了。
他看向糜芳。少年闭着眼,好像在睡觉。但贾诩知道,他没睡。他在想事情,想很远的事情。
“公子。”贾诩突然开口。
“嗯?”
“到了徐州,我想看看你全部的底牌。”
“全部的?”
“全部的。”贾诩认真地说,“兵马,钱粮,产业,还有你所谓的秘法。”
糜芳睁开眼,看着贾诩。看了很久。
“好。”他说,“到了徐州,我都给先生看。但看了之后,先生就没有退路了。”
“我知道。”贾诩说,“我也不想退了。”
马车继续走。
车轮碾过土路,扬起灰尘。
天色渐渐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