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三,徐州西市。晓说宅 免沸悦黩
往常这个时候,西市的“盐街”最是热闹。十几家盐铺开门迎客,车马行人络绎不绝,伙计吆喝声、讨价还价声能传出半条街。可今天,整条街安静得诡异。
陈家的“陈记盐铺”门口,掌柜陈福背着手来回踱步,额头冒汗。铺子里盐堆得像小山,可一个时辰过去了,只卖出三斤——还是老主顾抹不开面子买的。
对面街角,“糜氏盐行”却排起了长队。队伍从门口一直排到街尾,少说百八十人,男女老少都有,都眼巴巴望着里头。
“掌柜的,给我来十斤雪盐!”
“我要五斤!昨儿买回去试了,真比陈家的盐白,还不苦!”
“就是贵了点”
“贵三成也值!这盐煮菜鲜得很!”
伙计忙得脚不沾地,收钱、称盐、装袋,脸上笑开了花。
陈福看着这场面,牙都快咬碎了。一个月前,陈家盐铺还是徐州盐业的头把交椅,现在呢?门可罗雀!
“掌柜的,”伙计凑过来,哭丧著脸,“咱的盐真卖不动了。要不咱也降点价?”
“降?”陈福瞪眼,“成本在那儿摆着,怎么降?糜家那晒盐法邪门,听说十斤海水能晒出一斤盐,柴火钱都省了!咱们煮盐,五斤海水煮一斤,还得烧柴雇工,成本是人家的两倍!”
“那咋办啊”
陈福没说话,眼睛死死盯着对面。
他想起三天前,老爷陈圭把他叫到书房,脸色铁青地说:“盐铺不能倒。倒了一家,其他生意都得受牵连。不管用什么法子,把糜家压下去。”
用什么法子?陈福愁得头发都白了。
正想着,街那头传来一阵骚动。几辆马车驶来,停在糜氏盐行门口。车上跳下个穿宝蓝色锦袍的少年,正是糜芳。
“哟,这么多人排队呢?”糜芳手里摇著把折扇,笑眯眯的,“伙计,今天盐够不够卖啊?”
“够!够!”掌柜的赶紧迎出来,“二公子,按您的吩咐,咱们又开了三个晒盐池,现在一天能出三千斤盐!”
“三千斤不够。狐恋蚊血 首发”糜芳摇头,“明天起,日产五千斤。价格嘛再降一成。”
排队的人群炸开了锅。
“还降?糜二公子真是活菩萨!”
“这下陈家更没法卖了”
陈福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再降一成?糜家的盐本来就比陈家好,现在价格还更低,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他扭头就往陈府跑,得赶紧告诉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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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府书房。
陈圭听完陈福的汇报,手里的茶杯“咔嚓”一声捏碎了,茶水溅了一身。
“降价?他糜家真敢?”
“千真万确!”陈福哭丧著脸,“老爷,咱的盐一天就卖出几十斤,库房里堆了上万斤,再卖不出去,都得潮了!”
陈登坐在一旁,脸色也不好看:“父亲,糜家这是铁了心要挤垮咱们的盐业。他们成本低,耗得起,咱们耗不起。”
“那你说怎么办?”陈圭瞪着儿子。
陈登沉默片刻,眼中闪过狠色:“他们能降价,咱们也能降!他降一成,咱们降两成!就算亏本卖,也得把客源抢回来!”
“亏本?”陈圭皱眉,“那得亏多少?”
“短期亏点,长远看值得。”陈登分析道,“只要把糜家逼得也跟着亏,他们刚建的晒盐场就得停工。等他们撑不住了,咱们再提价,把亏的赚回来。”
陈圭想了又想,一咬牙:“好!就按你说的办!明天起,陈记盐铺的盐,价格降三成!”
陈福倒吸一口凉气。降三成,那是卖一斤亏一斤啊!但老爷发话了,他只能照办。
消息传得飞快。第二天,整个徐州城都知道了:陈家盐铺大降价,比糜家还便宜两成!
百姓们乐坏了,盐这种必需品,谁便宜买谁的。陈记盐铺门口又排起了队,虽然盐质量差点,但便宜啊!
糜氏盐行这边,队伍短了一半。
掌柜的急得团团转,赶紧派人去禀报糜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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糜府后院。卡卡小说徃 更歆嶵全
糜芳躺在葡萄架下的摇椅上,小蝶给他剥葡萄。听完掌柜的汇报,他眼皮都没抬。
“二公子,咱们要不要也降?”掌柜的问。
“不降。”糜芳吐掉葡萄籽,“不但不降,明天起,咱们的盐涨价。”
“涨、涨价?”掌柜的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涨两成。”糜芳坐起来,咧嘴一笑,“不过不是普通雪盐涨价,是‘精品雪盐’涨价。”
“精品雪盐?”
“嗯。”糜芳从怀里掏出个小纸包,递给掌柜,“你看看。”
掌柜的打开纸包,里面是盐,但比之前的雪盐更细更白,像面粉一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这、这是”
“二次提纯的。”糜芳说,“用淋卤法再过滤一遍,杂质更少,味道更纯。这种盐,专门卖给有钱人。普通雪盐价格不变,精品雪盐涨价两成,限量供应,每天只卖一百斤。”
掌柜的懂了。普通百姓贪便宜,会去买陈家的劣质盐。但那些世家大户、酒楼饭庄,讲究的是品质,不差钱。精品雪盐就是给这些人准备的。
“还有,”糜芳补充道,“你去跟城里最大的三家酒楼谈,就说糜家愿意以市价八成,长期供应精品雪盐,条件是他们只能用糜家的盐。”
掌柜的眼睛亮了:“这是要断了陈家的酒楼供货!”
“对。”糜芳躺回去,闭上眼睛,“陈家不是喜欢降价吗?让他们降。等他们把库存清完了,就该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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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半个月,徐州盐市出现了诡异的一幕:
陈家盐铺门口天天排长队,盐价低得离谱,买盐的人欢天喜地。陈圭父子虽然心疼亏的钱,但看到客源回流,心里多少有点安慰。
糜氏盐行这边,普通雪盐销量确实跌了,但精品雪盐每天一百斤,不到中午就卖光。三家大酒楼也签了独家供货契,其他中小酒楼见状,也纷纷找上门来。
陈家的盐主要供应对象就是这些酒楼。现在大酒楼被糜家抢走,中小酒楼也动摇,陈家盐铺的销量又开始下滑。
更糟的是,陈家的库存快见底了。
“父亲,不能再降价了。”陈登看着账本,手在发抖,“这半个月,盐业亏了八十万钱!再亏下去,其他生意都要被拖垮!”
陈圭脸色灰败:“那你说怎么办?现在停手,前面的亏就白吃了!”
“不停手亏得更多!”陈登急了,“糜家明显在跟咱们耗!他们的晒盐法成本低,咱们煮盐法成本高,耗不过的!”
正吵著,陈福连滚爬爬跑进来:“老爷!不好了!咱们的盐快没了!”
“什么叫快没了?”陈圭瞪眼。
“库存只剩三千斤,按现在的卖法,最多撑三天。”陈福哭丧著脸,“而且而且煮盐的柴火也不够了,附近山林的柴都被砍光了,柴价涨了三成!”
陈圭瘫坐在椅子上。
柴价涨,成本更高。库存快空,补不上货。酒楼客户被抢,销路断了。
这是死局。
“去去糜家。”陈圭有气无力地说,“找糜竺,谈谈谈谈合作。”
“父亲!”陈登不甘心。
“不然呢?”陈圭惨笑,“等著盐铺关门,被全城人笑话?”
陈登咬牙,不再说话。
当天下午,陈圭亲自登门糜府。
糜竺在前厅接待,糜芳“正好”也在,翘著二郎腿吃糕点。
“子仲贤侄,”陈圭挤出笑脸,“今日老夫来,是想谈谈盐业合作。咱们两家斗来斗去,两败俱伤,不如联手?”
“怎么联?”糜竺问。
“陈家出渠道,糜家出货,利润四六分,你们六,我们四。”陈圭咬牙,这是他能接受的底线了。
糜竺还没说话,糜芳先笑了:“陈世伯,您那渠道现在还值钱吗?”
陈圭脸一僵。
“酒楼客户被我们抢了,百姓贪便宜买的也是你们的亏本盐。”糜芳拍拍手上的糕点屑,“说实话,您现在那三个盐井,煮出来的盐,成本比我们高三倍。我们要您的渠道有什么用?”
“你”陈圭气得哆嗦。
“不过呢,”糜芳话锋一转,“我这人善良。那三个盐井,您当初不是说要卖给我吗?我现在还想买。”
“你想买盐井?”陈圭一愣。
“对,一口井,五十万钱。”糜芳伸出五根手指,“三口井,一百五十万。卖不卖?”
陈圭心动了。现在盐井就是赔钱货,能卖出去回笼资金,再好不过。但五十万一口太低了,当初糜芳可是开价一百万。
“六十万一口。”陈圭讨价还价。
“就五十万。”糜芳摇头,“不卖拉倒。等您盐铺关门了,那盐井一文不值。”
陈圭咬牙,权衡再三,最终点头:“好!五十万就五十万!”
契书立好,钱货两讫。
等陈圭走了,糜竺看向弟弟:“子方,你要那三个赔钱盐井做什么?”
“改晒盐场啊。”糜芳咧嘴笑,“那盐井位置好,旁边就是滩涂,改造成本低。等改好了,咱们的盐产量能翻一番。”
糜竺恍然大悟,笑着摇头:“你呀早就算计好了。”
“这才刚开始呢。”糜芳站起来,伸个懒腰,“盐业只是第一战。接下来,该布匹了。”
他看着陈府方向,眼神微冷。
陈家,盐业倒了,你们还能撑多久?
窗外,夕阳西下,把天空染成血色。
陈府书房里,陈圭看着手里的一百五十万钱票,心里空落落的。
盐业,陈家经营了三十年的根基,就这么没了。
“父亲,”陈登低声道,“咱们还有布庄、粮铺、铁器行,只要稳住这些,陈家就倒不了。”
陈圭点头,但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重。
他总觉得,糜家那个败家子,不会就此罢手。
而此时的糜芳,正带着小蝶,往糜家新开的“纺织工坊”走去。
那里,有他准备的第二记重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