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军接收爱琴海后,有一位记者去爱琴海群岛采访岛民。
这位记者是希腊民间报社《雄鹰报》的记者,这次来是找素材的,想记录新领土民众在希腊接管后的生活变化,希望能够盘活报社。
他来到基莫洛斯岛,岛上的白色房屋沿着海岸线铺开,渔民们正将刚捕捞的渔获抬上岸,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味。
记者走上前,用希腊语向一位正在整理渔网的老人打招呼,询问他如今的生活是否安稳。老人笑着点头,说有希腊海军巡逻,海盗不敢再来,出海捕鱼终于能安心了。
正聊着,一个穿着蓝色粗布衣服的小男孩跑了过来,约莫六七岁,手里着一个贝壳,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盯着记者的笔记本。
“你是谁呀?”男孩用带着岛上口音的希腊语问道,声音清脆。
记者蹲下身,摸了摸男孩的头,温和地说:“和你一样,我也是希腊人,来自雅典。
男孩却猛地摇了摇头,把贝壳得更紧了,语气坚定:“我不是希腊人,我是罗马人!”
记者愣住了,手里的钢笔悬在笔记本上空。
他刚想追问“为什么你觉得自己是罗马人”,不远处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男孩的父母快步走了过来,母亲一把将男孩拉到身后,父亲则警剔地看着记者,眉头紧锁:“你问孩子这些做什么?我们只是普通岛民,没什么好说的。”
说完,便带着男孩匆匆离开,临走前,母亲还回头看了记者一眼,眼神里满是防备。
记者站在原地,看着他们的背影,记者的本能忽然让他意识到,这个孩子脱口而出的罗马人,或许藏着希腊民族认同的大问题。毫无疑问,这个故事能让他们的报社成为雅典的明星。
他掏出笔记本,郑重地写下这次采访的细节,决定将其作为报道的内核。
雅典王宫的书房里,晨光通过高大的彩绘玻璃窗,在深色的木质书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康斯坦丁一世坐在宽大的皮椅上,指尖捏着一份摊开的《雄鹰报》,目光停留在头版那篇题为《希腊人,还是罗马人?》的报道上,眉头始终没有舒展。这篇报道他已经读了三遍。
记者在文中详细描述了在基莫洛斯岛的采访经历,老人对希腊海军巡逻带来的安全感表示满意,却在与孩童的对话中,意外触碰到了隐藏在新领土民众心中的身份认同裂痕。
那个六七岁的男孩,着贝壳,坚定地否认自己是希腊人,只认罗马人的身份。
他放下报纸,起身走到窗前,望着远处雅典卫城的轮廓。
帕特农神庙的立柱在晨光中巍峨嘉立,那是古希腊文明的像征,也是如今希腊王国构建民族认同的精神支柱。可基莫洛斯岛上男孩的一句话,却让他清淅地意识到,希腊民族的统一认同,在新领土上远未形成。
爱琴海群岛曾是东罗马帝国的内核局域,岛上居民世代以罗马人自居,即便在奥斯曼统治的数百年间,这种身份记忆也未曾完全磨灭。这并非个例,事实上在希腊新收复的领土上所谓的希腊人其实都是这样的“罗马人”。
希腊人自认为是罗马帝国的继承者,但是目前推行的民族政策中,罗马认同并未得到系统性的总结,只是有伟大理想这种模糊的理念,所以将希腊民族的认同系统性的重塑一遍很有必要。
康斯坦丁回到书桌前,拿起一份人口统计报告。这是几大军区努力的结果,在完成奴隶解放后并恢复秩序后,军队立即开始对辖区内的人口进行统计,得到一个大概的数据。
报告显示,目前希腊全国总人口约720万,其中希腊人425万,占比59;斯拉夫人210万,占比29,其中保加利亚裔140万、塞尔维亚裔70万;阿尔巴尼亚人65万,占比9;其馀土耳其人12万、犹太人2万、瓦拉几亚人3万,合计17万,占比不到一成。这个数据看似让希腊人占据了多数优势,可康斯坦丁清楚,报告末尾标注的“聚居区集中度高”,才是真正的隐患所在。
斯拉夫人是最棘手的群体。
140万保加利亚裔主要聚居在北色雷斯,70万塞尔维亚裔则集中在马其顿北部,形成了大片连续的聚居区。
这些地区远离雅典、比雷埃夫斯等希腊内核区,交通不便,信息闭塞,长期受奥斯曼统治影响,对希腊的认同感本就薄弱。
更关键的是,北方的保加利亚公国和塞尔维亚王国,一直将这些族群视为“同胞”,有可能会试图渗透干预。
虽然目前军管体系下,边境已设立三层哨卡,所有入境人员需登记身份并接受文化审查,任何携带非希腊语教材、宣扬民族分裂的人,都会被直接驱逐,严重者将被直接处决,但是军管毕竟不可能一直维持,总要面对这些威胁。
真正的威胁,在于斯拉夫人内部强烈的民族意识,以及他们对土地和自治权的诉求。
一旦外部势力找到突破口,很可能引发大规模的反抗,阿尔巴尼亚人的问题虽不如斯拉夫人紧迫,却也暗藏风险。
65万阿尔巴尼亚人主要分布在伊庇鲁斯地区和马其顿西部,40信奉东正教(阿诺正教徒),60信奉伊斯兰教。东正教徒与希腊人在宗教上有共通之处,理论上是可以拉拢的对象,但阿尔巴尼亚人长期保持部落制社会结构,每个部落都有自己的酋长,部落忠诚远高于国家认同。
上个月,伊庇鲁斯地区的一个阿尔巴尼亚部落为争夺水源,与相邻的希腊村庄发生冲突。
当地驻军介入调解时,部落酋长竟直言我们只认部落的规矩。
最终经过多轮协商,部落同意保留内部调解权,但需遵守希腊法律,才平息了争端。
这件事让康斯坦丁意识到,集成阿尔巴尼亚人不能只靠行政命令,还需要灵活的策略,既要维护国家统一,也要适当尊重他们的部落传统,否则很容易激起反抗。
至于土耳其人、犹太人等少数民族,实际情况比想象中更稳定。
12方土耳其人多聚居在城市周边,以务农和小贸易为生,自前希腊推行宗教包容加经济限制的政策,他们虽不能担任公职,却可保留宗教信仰和私人财产,暂无明显反抗情绪。
犹太人仅有2万,多为塞萨洛尼基的商人,在奥斯曼统治后期遭受大规模屠杀,影响力和规模远不如从前。
如今希腊政府暂时允许他们继续从事金融和进出口业务等商业行为,只是限制了私人放贷等非法行为,因此也未提出特殊诉求。
之前有议员担忧他们会要求“保留传统节日”“使用希伯来语教程”,但目前来看,这些不过是夸大其词的顾虑。
康斯坦丁明白,少数民族的诉求本质是利益诉求,只要保障其基本生存和经济权益,同时明确国家主权底线,就不会出现大规模动荡。
除了民族认同问题,经济层面的压力也让康斯坦丁忧心。
新领土经过长期战乱,经济濒临崩溃。马其顿的农田大量荒芜,色雷斯的灌溉系统被炸毁,爱琴海群岛的渔业设施受损严重。
虽然第一阶段军管期间,军队已修复了部分基础设施,但要恢复经济活力,还需要大量资金投入。
财政报告显示,目前国库中可用于新领土重建的资金,仅有从奥斯曼获得的战争赔款1500万英榜中的400万。
其馀资金的分配早已确定:500万用于偿还外债,300万投入军队建设,200万补贴本土农业,100万作为应急储备。更何况这笔钱奥斯曼也无法一次缴清,所以目前的财政状况依旧紧张。
而据估算,仅修复马其顿的灌溉系统和色雷斯的铁路,就需要至少300万英镑,再加之建设学校、医院等公共设施,资金缺口极大。没有足够的钱,即便推行希腊化政策,也难以让民众真正认同,毕竟,填饱肚子比身份认同更重要。
康斯坦丁再次拿起人口统计报告,手指在六成为希腊人的报告上轻轻划过。
这个数字看似给了希腊构建民族国家的底气,却也掩盖了深层次的矛盾。他明白,目前的局面既是机遇,也是挑战。
若能抓住这个黄金窗口期,成功集成各民族,希腊将成为巴尔干地区的强国;若处理不当,高压锅一旦爆炸,国家很可能陷入分裂。
他走到书架前,取出一本东罗马帝国的历史书,翻开其中一页。书上记载着东罗马帝国鼎盛时期,如何通过文化融合将不同民族纳入“罗马人”的认同体系。
康斯坦丁若有所思,或许希腊可以借鉴历史经验?但这个想法很快又被他否定。
19世纪的欧洲已不是东罗马时期的世界,奥匈帝国就是典型例子。
这个由多民族组成的帝国,因未能创建统一的民族认同,内部矛盾不断激化,如今早已摇摇欲坠。在民族主义浪潮席卷欧洲的当下,试图创建“普世帝国”根本不现实。且不说希腊本民族的意愿如何,就康斯坦丁所知,那些斯拉夫人可没有什么和希腊人和平共处、共建罗马的意愿。
那如果完全倒向希腊民族认同呢?这也是不行的,且不说底层希腊人愿不愿意放弃罗马认同,就是未来重返小亚细亚后,希腊认同的影响力将会急速下降,使得希腊无法在小亚细亚获得足够多的支持。极大的削弱发展与扩张的上限。
康斯坦丁合上书本,目光重新变得坚定。
他知道,无论希腊选择什么认同,至少基本的希腊化,如希腊语、希腊文化之类是必须要推行的。
他拿起钢笔,在纸上写下“内阁会议议题”:民族认同集成策略、新领土经济重建资金筹措、边境管控与外部干预应对。他决定,在下周的内阁会议上,组织大臣们深入讨论这些问题,制定出一套系统、可行的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