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斯坦丁尼耶的大维齐尔官邸内,穆罕默德?吕什迪帕夏正坐在铺着丝绒的座椅上,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咖啡香气,却压不住他眉宇间的焦躁。桌上摊开的战报堆成了小堆,大多印着“多瑙河战线告急”“高加索要塞失守”的字样,每一份都象一块石头,沉甸甸地压在他的心头。
多瑙河沿岸的锡利斯特拉、鲁塞等要塞接连被俄军攻破,高加索的卡尔斯、阿尔达汉等地也落入敌手,帝国的疆域正从东西两个方向被蚕食,连首都科斯坦丁尼耶都隐约能感受到战争的阴影。
可每当目光落在马其顿军区的报告上,吕什迪帕夏的脸色总会缓和几分。
最近一份战报由前线将领费里德帕夏签发,纸张崭新,字迹工整,字里行间满是“攻克希腊重镇塞雷”“兵临雅典城下”的捷报,还附带着“希腊军队士气崩溃,民众四散逃亡,雅典城内人心惶惶”的细节描述。
这份战报来得正是时候,在这接连失利的日子里,成了他唯一的慰借。
他甚至特意召来信使,仔细叮嘱:“告诉费里德帕夏,攻克雅典后不可过度劫掠,需保留城中的古迹与教堂,以免触怒英国、法国等欧洲列强,引发不必要的干涉。”
他还暗自感叹,帝国自克里米亚战争后人才凋零,如今总算又涌现出一位能扭转战局的将星,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凭借马其顿军团的胜利,与希腊议和,将兵力调往多瑙河和高加索前线,为帝国争取喘息之机。
直到一名副官跌跌撞撞地闯入书房,靴底沾着的尘土洒落在光洁的羊毛地毯上,留下两道杂乱的痕迹。
他脸色惨白,嘴唇颤斗,手里攥着一份褶皱的电报,电报边缘因用力而被捏得变形,声音发颤:“大维齐尔阁下……马其顿……马其顿军团全军复没了!塞萨洛尼基……已被希腊人占领!”
吕什迪帕夏猛地站起身,座椅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瞪大双眼,眼神里满是不可置信:“你说什么?再讲一遍!费里德帕夏的战报上周还说兵临雅典,怎么会突然全军复没?是不是情报有误?”
副官颤斗着重复了消息,又递上一份用希腊语和土耳其语双语书写的详细报告,还有几名从塞萨洛尼基逃回来的残兵证词。
原来马其顿军团的“捷报”全是伪造,费里德帕夏从战争开始便伪造战报,在被包围前夕竟编造了攻克雅典的虚假战报,甚至伪造了希腊官员的投降书。
直到希腊军队攻破塞萨洛尼基城,军团被全歼,费里德帕夏被俘,真相才通过希腊方面的正式通报和逃回来的残兵传到君士坦丁堡。
真相象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吕什迪帕夏的心上。
他只觉得眼前一黑,耳边嗡嗡作响,他跟跄着后退一步,扶住冰冷的大理石墙壁,却无法稳住摇晃的身体,最终还是支撑不住,瘫倒在座椅上,彻底昏了过去。
当他再次醒来时,窗外已泛起暮色。
副官正焦急地守在一旁,手里捧着另一份紧急情报,见他醒来,立刻上前递过水杯:“您终于醒了,快喝口水缓一缓。”
吕什迪帕夏接过水杯,冰凉的水滑过喉咙,让他稍稍清醒,副官才继续说道:“阁下,可靠消息……希腊军队已与俄军在色雷斯的亚德里亚堡会师,两国联军正沿着马里查河向科斯坦丁尼耶进军!沿途的埃迪尔内、克尔克拉雷利等小城已陆续投降,联军前锋距离都城不足百里了!”
吕什迪帕夏撑着座椅扶手,艰难地坐起身,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干裂起皮。
他挣扎着走到挂在墙上的巨大羊皮地图前,手指颤斗着划过色雷斯地区,代表希俄联军的红色箭头从东西两个方向逼近,象两把锋利的尖刀,直指君士坦丁堡的心脏。
地图上标注的奥斯曼守军据点寥寥无几,大多用虚线标出,代表兵力不足。
“组织防守!”吕什迪帕夏嘶吼着下令,声音里满是绝望,却又带着一丝不甘,“调动城郊的残部,把多瑙河前线撤下来的士兵都集中到城防;让工兵加固城墙,用木板和沙袋填补裂缝;征召城内的成年男子入伍,哪怕是老人和孩子,只要能拿起武器,都要上城墙!”
副官应声退下,很快便带着士兵们行动起来。
城内的守军虽只有五千馀人,且大多是从各战线撤下来的残兵,装备残缺,有的士兵甚至只有一把弯刀或老旧的燧发枪,但仍在城墙上忙碌着:工兵们扛着木板奔跑,将木板钉在城墙的裂缝处,再填上沙袋;士兵们将生锈的火炮推上城头,仔细擦拭炮管,试图让这些老旧武器发挥作用;市民中也有不少人响应征召,穿着家常的衣服,拿着弯刀、长矛甚至农具,聚集在城墙下的广场上,听军官讲解基本的防守动作,准备与联军一战。
书房里只剩下吕什迪帕夏一人,他望着窗外渐渐暗下来的天空,远处的宣礼塔在暮色中勾勒出模糊的轮廓,往日里悠扬的唤礼声如今也变得低沉。
与此同时,在科斯坦丁尼耶城外百里处的希俄联军营地,却是另一番景象。
经过数日的行军,联军已解放了整个西色雷斯地区,沿途的希腊裔和保加利亚裔民众纷纷走出家门,用鲜花和食物迎接联军士兵。
希腊裔民众捧着刚烤好的面包和陶罐装的葡萄酒,塞到希腊士兵手中;保加利亚裔民众则拉起士兵的手,用生硬的希腊语或俄语说着“谢谢”,讲述着被奥斯曼统治的苦难。
希腊军队与俄军虽语言不通,却在共同的目标下渐渐熟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