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溪润喉的间隙,李翠翠将书信拿在了手里,旁边的宋大山挤着头过来看。
老两口都不识字,但就是想拿在手里看看。
思念如同潮水,瞬间决堤。
“好啊,家里好就行。”李翠翠抹了把眼泪,声音微微有些哽塞。
虽说还是见不到娃儿们,但有来信就好。总好过凭白担忧,啥消息都不知道。
宋大山好不容易从李翠翠手里分到了一半的书信,瞅了半天也没瞧出是谁的字,想了想家里就一个大孙子正在读书,这字是谁写的一目了然。
李翠翠眼含热泪,瞧着眼前就花了。
宋大山心里更多的是高兴,总算能得知家里的口信。
待过了一会,李翠翠说着,想让宋溪再念一遍。
宋溪自然应了母亲的要求。
李翠翠将手里的信给过去,见宋大山还无动于衷,一直拿在手里看。
她骂道,“丁字不识一个,你看花啊?”
宋大山有一些尴尬,努了努嘴不知道怎么反驳。心里还有些不舒服。
心想着,这不是家里好不容易来信,还是大孙子写的他想稀罕稀罕。
这咋都不行?
想是这样想,宋大山没说出来。老夫老妻几十年,李翠翠的性子他门清。
李翠翠抽过他手里的信,递过去给宋溪。
宋溪见爹娘还有活力,心里就放心了。
待读完,天色已黑。院里点燃了烛火,老两口又听了一遍,心里才过了味。
夜色渐深,李翠翠催着宋溪早些歇息,而后宝贝的将那封书信找了个好地方仔细收好。
临睡前,宋大山翻了个身,忍不住问道:“他娘,那信你收哪儿了?”
李翠翠躺下歇了片刻,才回道:“还能哪儿,就那呗。你问这干啥?”她语气有些狐疑。
宋大山在心里扒拉了半天,琢磨了好几个常放东西的角落,也没猜透她口中的那是哪,末了只能叹口气。
他还想再拿出来瞧两眼,这会儿看来是没指望了。
李翠翠见他没再搭话,料想是在瞎琢磨些没用的,翻个身便自顾自睡了过去。
宋大山见没了动静,也闭上了双眼。上了年纪觉浅,老两口平日也不做什么苦力活。
过了许久,才响起了轻微的鼾声。
有了家中来信,老两口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
这日宋溪从书院回来,刚歇下脚,他娘李翠翠端着煮好的姜茶让他赶紧喝下,去去外头的寒气。
等他喝过,念了一日的老两口才准备说事。
“小宝啊,咱能给家里送信不?”李翠翠面带期盼道,“你看看,家里来了信,你哥哥他们也惦记着咱们,可要送一封信过去。”
宋大山也附和道:“你娘说的对,小宝啊,咱们也寄信回去你哥哥他们才不会担心。”
宋溪温声笑道:“爹娘,我正要和你们说这件事。过会吃了饭,儿子就写信。你们有要说的,我都写下来,回头寄到家中。”
“好啊,”李翠翠一听大喜,笑得合不拢嘴,“好儿子,孝顺。还是你想的周到,娘多问了。”
宋溪笑着打趣,“娘没多问,还是多亏了您提醒我,不然我倒差点忘了这事。”
李翠翠一听便知儿子在逗自己,笑得愈发开怀,连眼角都浸出了些笑意。
到了书房,里头已经有煨好的一小盆炭火,是甘雨提前一刻钟放进来的。
宋溪回来总会在饭后到书房温书,这炭火不能少。
虽说已经到了春日,但江南多雨,春寒料峭。书房位置不算好,靠阴面平日还带着寒凉,有条件的人家还是会多注意一些。
这炭火到了四月后就少了许多,除了上了年纪的老人家,平日里不会再烧。
刚坐好,老两口张口就道。
这几个月心里攒了一肚子话,絮絮叨叨说起来就没个完。
也没个章法,想到什么说什么。
宋溪索性先打了草稿,等他们说尽兴了再誊写到信纸上。
这一折腾便是一个时辰,老两口说得口干舌燥,喝了好几杯茶水,却依旧意犹未尽。
桌上已摊开了八张写满字的纸,最后一张用镇纸压着,正等着墨汁晾干。
“爹娘,你们还有要补充的吗?”宋溪神色依旧温和,对待父母向来有十足的耐心。
老两口对视一眼,又低头琢磨了片刻,零零散散又想起几句话来。
宋溪听着,有些其实已经写过,但他并未点破,只是笑着点头应下:“记下来了,爹娘放心。”
见实在没什么要叮嘱的了,老两口才依依不舍地和宋溪一块出了书房。
没走几步路,李翠翠哎了一声,又想起来什么,转头和旁边的宋溪说道。
宋溪点头记下,李翠翠又道让他明日再写,可别今日又进去了。
天色晚了,不可再费神。
宋溪自然听了进去。
又是几步路,他爹宋大山也想起来什么,说了出来。
是与李老头相处时的趣事,说出来李翠翠一听笑出声。
宋溪也笑了起来。
宋大山见两人的笑了,满意的颔首。这事要写,回头家里晓得了也一起乐呵。
三人洗漱过后,便都分开睡下。
没过多久,宋溪屋门外传来一声极轻的吱呀声。
外头洒进来如银缎般的月光,能清淅瞧见一个人影。
李翠翠的满头白发分外显眼,她轻手轻脚地靠近床榻。
借着月色,她见宋溪的被子盖得规整,还是下意识地伸手。
小心翼翼地替他掖了掖被角,确认严实了,才又轻手轻脚地推门出去。
其实宋溪睡觉一贯老实,不同与他年纪相仿的侄子宋行远,从来不踢被子也不会睡着睡着四仰八叉。
但李翠翠总会担心,担心他着凉,一直到如今,她还是习惯睡前来看看宋溪。
有没有盖好被子,屋里头暖不暖和,会不会漏风。
宋溪也劝过,但这事他娘说不通。便是说着消停了几日,又会偷摸着干。
甚至还换着花样,让他爹来,娘不来。
久而久之,宋溪只能由着。左右只是看一眼,除了担心摸黑别的没什么大碍。
这边,李翠翠刚回屋。
宋大山坐靠在床榻上,一见到人嘴里的话才起了个头,屋里的油灯忽地一声就被吹灭了。
眼前骤然一黑,嘴里的话也跟着顿了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