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祖上皆是开国元勋,当年为江山社稷出生入死、功勋卓着,何等荣光!可如今,朝廷竟这般卸磨杀驴,凭白泼一身脏水将我等家族往日的汗马功劳、君臣恩义,尽数抛诸脑后、碾得粉碎!”
此话一出,众人恍若遇知音,面上发红。是气还有妄。
“他日功成,我赵明煦绝不食言,必与诸位将军共享富贵荣华,共掌天下乾坤,让你们的功劳昭告天下,让你们的委屈尽数昭雪!”
赵明煦的这番话,字字戳心,句句叩击着众将的肺腑心事。
帐内瞬间陷入死寂,静得能听见彼此沉重的心跳声。
片刻之后,有人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青筋在手背暴起。
有人眼中燃起熊熊烈火,压抑多年的不甘与野心再也掩藏不住,灼灼逼人。
原本死寂的营帐里,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粗重呼吸声。
他们没有着急回应赵明煦,而是与后者一样,看向坐在高台主位的将军。
将军年过半百,早已经是颐养天年的年纪,但后辈不争气。
因而,纵使到了这般年纪,将军也不肯放下权力。
老人锐利的双眸闭上又猛然睁开,他打量着面前这个在他看来乳臭未干的年轻男子。
这是先皇在世时,曾夸赞过的皇子。
将军面上不显,心里惋惜,若此人生于他贺家,又何至于到如今的地步。
赵明煦面上如常,心里却忍不住发虚。甚至出现一个念头,莫非被他发现了?
老人那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却透露着洞察人心的光,仿佛看过来的一瞬间,就能将人的所有底色看破。
良久,或许只是几个呼吸,将军点头。
至此,那因猜忌而生的怨怼,因不甘而起的愤懑,因野心而燃的欲望,交织成一张无形的网。
反叛的种子在这片并不算肥沃的土壤里悄然生根发芽,一瞬间化作苍天大树。
事情已成,一直商量到深夜,赵明煦才与带过来的幕僚属下乘坐马车离开军营。
路途马车上,几人缄默不语。
一直到下了马车进入住的宅子,身旁把守严苛,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的时候。
赵明煦才开了口,“那老东西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身旁的幕僚沉思,回答道:“殿下,贺弘图毕竟在此地当了多年的土皇帝,属下虽然敢保证身旁风声未露,但无法预料此人是否能猜测到。依属下看,殿下所想可能性极大。”
“哼,”赵明煦自负又嘲弄一笑,“知道了又如何,他们如今可没得选。”
白衣幕僚行礼,“殿下圣明。”
赵明煦心情不错,不枉他花费这几年甚至在两年前花大代价请来如今的幕僚共谋,总算让他那蠢笨如猪的皇叔被虚无缥缈的野心迷了猪眼。
一个从前不敢竞争,懦弱如鼠的人,多活了这些年头反倒是被安稳日子养蠢了。
这皇位,除了他赵明煦,何人再有资格坐上去?他那该死的爷爷,宁愿传给一个病殃殃的太子,都不愿意破例移位给他。
既然名正言顺得不到,那就不要怪他赵明煦不讲往年情谊。
是他们不仁在先,他这不过是为自己鸣冤罢了。
“你说说,我那好叔叔,如今人头落地了几日?”赵明煦笑问,眼底凉薄。
白衣幕僚抬起头,眼角一颗红色的泪痣格外显眼。
原是稀疏平常的外貌,有了眼下这点红痣,显出几分妖冶。
“殿下,当日距今已过三日,想来,应当是昨日落地。”
赵明煦嘴角笑容越显温和,“是啊,可惜没见到我那叔叔死时的面容,不知象不象那日与我等见面时笑的那样畅怀。”
“他那房里的十七房美妾,想来是跑了不少啊。”
“都抓齐了就送到宗副将手里,他定会喜欢这份礼物。”
“是,殿下。”白衣男子应道。
……
书院内,等待了不知多少日,宋溪终于从门役那得知了好消息。
有一封书信送来,来自扬州。
宋溪来不及回到家,在马车上就已经撕开来阅。
纸上字迹最初瞧着有一些陌生,看下去有了几分熟悉,这是石头的字迹。
看着信中所说,宋溪的心前所未有的安静。
宋石头在信上所说,家中万事顺遂,不愁吃穿。如今弟弟行安大了,已经能简单说话。
二嫂也生了,是个弟弟。没有取名字,等着宋溪回来再取大名,如今小名叫虎头。
按他爹宋虎的话来说就是龙生龙,虎生虎,宋虎的儿子叫虎头。
虎头长得象二婶,比他弟行安生得好。
姐姐宋明舒嫁的不错,公婆明事理,白家郎也是个有责任心的。两人如今感情不错,生了一女。
名字是白家公婆取的,叫白碧彤。
二姐已经在相看,不过他娘一直拿不定主意。大姐的亲事是奶做主的,自然好。
轮到二姐,他娘陈小珍不敢轻易拿主意。因此相看了几月都没有相中的好人家,这一拖就要到大姐宋明舒从前出嫁的年纪。
他爹宋柱一看,就让她娘去找老村长问问,有没有合适的人家。或者手里头这些,媒婆说的哪个是靠谱的好人家。
宋行远在信里事无巨细,几乎将这几个月发生的事情大大小小都记录了下来。
有很多话听起来有些拗口,象是有人口述然后写下来的。
书信不算薄,大小写了六张纸。
一直到王牛三驾着马车回到小院,宋溪还有两张纸没有看完。
他看得格外认真,一个字都不肯放过。
仔细收好书信,下了马车,宋溪回到家中。
没有着急看剩下的两张信纸,宋溪将家中来信的消息告知了老两口。
老两口一听,激动的不能自已。
李翠翠语气微带着颤斗,“小宝啊,快给娘念念,信上都说了啥?”
宋大山也是赶紧点头,催促道:“儿啊,快念!”
宋溪点头,让老两口坐下,而后他从第一张纸开始读。
他的语速不算快,甚至说得上慢。但是老两口听着,偶尔还会让他重新念一遍,似是方才第一遍没有听清。
宋溪都耐着性子,温声重复。
一直读了约莫半个时辰,喉咙干涩,微微发哑才读完最后一句话。
端着茶水在旁边等侯已久的甘雨,立刻奉上茶水。
宋溪接过,解了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