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完了?”
蛮子一把夺过那染血的密报,只扫了几眼,持信的手便剧烈颤斗起来,不敢置信地低吼:“这绝无可能!江南富商与孔圣后裔,在南朝树大根深,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关系盘根错节!朱元璋凭什么动他们?凭什么能如此干净利落,不留一丝馀地?”
“凭刀!”
巴特尔的声音带着彻骨的恐惧,那场景显然已成梦魇,“不是查抄,不是审讯……是血洗!皇帝朱元璋下令,会同太子朱标辖制的兵马,同时突袭了这几家在应天府、扬州、江南、曲阜的所有产业和府邸!行动快如闪电,根本没有半点风声泄露!”
“抵抗者格杀勿论,内核人物悉数被擒……听说,为首的几家,定的都是……都是剥皮实草……夷三族……”
“剥皮实草……夷三族……”
这两个从南朝传来的、带着浓重血腥味的酷刑名称,如同凛冬的寒风,瞬间冻结了大帐内的空气。
蛮子僵在原地,脸上的震惊与愤怒褪去,只剩下一片骇然的苍白。
“咔嚓!”
一声脆响,是爱猷识理答腊捏碎了手中的玉扳指,碎片刺入掌心,渗出血迹他也浑然不觉。
轰隆!
大帐内死寂一片,唯有雷声滚过天际和众人沉重的呼吸声。
爱猷识理答腊他大步走到帐门,猛地掀开帐帘,一股夹杂着泥土气息的狂风瞬间涌入,吹得他袍袖鼓荡。
帐外,已是黑云压境,一道惨白的电光撕裂天幕,照亮了他那双阴沉锐利、如草原苍狼般的眼睛。
他一直以为,那个放牛娃出身的朱元璋,不过是个运气好些的枭雄,内部有淮西勋贵和浙东文臣的争斗,太子朱标看似仁弱,未必能稳住局面。
他甚至期待着,待明朝内部党争愈烈,新君旧臣矛盾爆发之时,便是他黄金家族后裔重整河山之日。
“好一个剥皮实草,好一个夷三族……”
爱猷识理答腊的声音不高,却冰冷刺骨,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风暴,“去年南朝推行新政,又是航海通商,又是朕还以为这只是朱元璋苛酷本性使然,一次寻常的整顿吏治。现在看来,朕与诸位,都小瞧了应天府皇宫里的那个和尚皇帝了。”
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过帐中每一个人。
“他不是个只知杀伐的莽夫,更不是个会被臣子轻易摆布的昏君。”
爱猷识理答腊一字一顿,声音斩钉截铁。
“他是一条潜伏在深渊下的毒龙!平日敛爪藏牙,一旦看准猎物,便会暴起发难,不死不休!他要的不是钱财,不是妥协,他要的是斩草除根,是让所有胆敢威胁他朱家江山的人,都死无葬身之地!”
震耳欲聋的雷声再次炸响,倾盆暴雨终于轰然落下,豆大的雨点密集地砸在帐篷顶上,发出沉闷的巨响,仿佛要将整个哈拉和林淹没。
这片源自南方的乌云,终于化作了实质的狂风暴雨,狠狠地砸在了漠北草原的腹地!
……
哈拉和林之外,暴雨如注。
豆大的雨点疯狂地抽打着金顶大帐的毡布,汇成一道道浑浊的水流渗入草地。
帐内光线昏暗,只有几盏牛油巨烛在狂风的倒灌下摇曳不定,将众人的影子在帐篷壁上拉扯成扭曲的鬼魅。
老臣蛮子、太尉哈剌章等王公贵族站在下首,他们脸上的惊骇尚未完全褪去。
江南商路与孔家这条线的彻底复灭,如同一柄重锤,狠狠砸碎了他们对南朝那个和尚皇帝的所有轻视和侥幸心理。
“一个放牛娃、秃和尚出身的家伙……怎么会有如此狠毒的心肠和雷霆的手段?”一位性格暴烈的部落首领忍不住低声咒骂。
没有人回答他,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争论朱元璋的出身已然毫无意义。事实已经血淋淋地摆在面前,那个叫朱元璋的皇帝用江南商人家族的倾复和山东空开鲜血,再次宣告了他的冷酷与决绝!
角落里,那位归附已久的汉人幕僚周贤,静静地垂手侍立。
他的地位尚不足以在这等内核圈子中发言,但他脑中正飞速运转。
当听到“剥皮实草”、“夷三族”时,他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他比这些蒙古贵族更懂这几个词在汉地意味着什么,那是朱元璋铲除异己、毫不留情的终极手段!
就在这死寂般的压抑中,帐帘再一次被猛地掀开。
狂风夹杂着暴雨瞬间涌入,吹得烛火狂舞。
一个浑身湿透、带着浓重血腥气和尘土味的信使跟跄着扑了进来,他几乎是从马背上直接滚落帐内的,脸上满是惊魂未定的恐惧。
“大汗!祸事了!漠南……漠南血流成河了!”
信使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形,“南朝曹国公李文忠!他率领数万明军精骑出塞,根本不是互市,是扫荡!是屠杀!”
“他们见帐就烧,见人就杀,不分老幼!已经……已经有好几个不肯投降的小部落被整个屠灭了!尸横遍野,首级都被垒成了京观!死者……恐怕已逾数万!”
“屠戮?京观?”蛮子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吼道,“李文忠他怎么敢?他不怕草原各部联合起来报复吗?”
信使涕泪交加,哭喊道:“明军还四处散布消息,说……说大汗您已是日落西山!凡草原部落,若肯斩了北元使者,携部众南下降明,便可获得赏赐,划定草场,保全性命!
“若有迟延或抗命不遵者……”
信使的声音颤斗得几乎说不出话,“……一旦被王师擒获,首领及以上者,一律剥皮揎草,悬于边塞!其部众,五以上男丁尽数坑杀,妇女孩童尽数没为官奴,永世不得翻身!”
“剥皮揎草……坑杀男丁……没为官奴……”
这几个血腥残酷的词语,比帐外的寒风冷雨更加刺骨,让在场所有蒙古贵族,包括爱猷识理答腊本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这是最赤裸裸、最残忍的恐怖威慑!是要从根本上灭绝任何敢于抵抗的意志!
“好毒的手段……这是要绝我根基啊!”爱猷识理答腊只觉得一股腥甜涌上喉咙。
然而,噩耗并未结束。
“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