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臣弹劾蓝玉！”
他说完，目光像刀子一样射向武将的队伍中，那里站着的蓝玉，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他纵容手下，眼里没有国法，到处结交军队将领，心思难以揣测！再这样下去，绝不是国家的好事！恳请陛下彻底调查，惩戒他的行为，以正国法，安定人心！”
这番指控，虽然不象历史上有些奏折那样一条条列出十大罪状，但每个字都直戳心窝，尤其是在蓝玉很多“义子”刚被处理掉的敏感时期，听起来分量更重了。
大殿里死一般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皇帝身上，等待着一场风暴的来临。
但朱元璋并没有发怒，他甚至轻轻地笑了一声，这笑声在寂静的大殿里显得特别突兀。
“善长啊，”
朱元璋目光扫过满殿文武，最后落在李善长身上，声音沉稳地开口：
“你方才提到治国在于赏罚分明，纲纪肃然，朕深以为然。这倒让朕想起一桩旧事。”
“前两日你递上来的奏折，提出‘军务新政’的概念，提出‘卫所为本，精兵为要’的方略，主张在保留卫所屯田基础上，另建一支由朝廷直接统辖、专司征伐的精锐，可有此事？”
李善长心领神会，当即躬身回应，语气恳切：
“皇上圣明，老臣确实提过建议。”
“老臣认为，卫所制度不能废除，这是国家养兵的基础；但要对外征讨、巩固边防，必须有一支长期备战的精锐部队。”
另外，应该分给军户田地、明确他们的身份，火器应该单独设一个营、专心研究技术，这样才能加强军队的根本。”
“好！”朱元璋一拍桌子站起来，让太监拿来一本厚厚的军事改革文档。
“既然说到军队改革的新政策，那今天，我就当着你和各位大臣的面，好好‘清点’一下兵部这些年的‘成果’！”
他打开文档，声音洪亮，每一句都让大臣们心惊胆战：
“按照你前两日提出的‘四条策略’来看：第一，整顿卫所，全国三百二十个卫所，到现在完成清理屯田、核定编制、补满兵员的，还不到一百个；还有将近一半的卫所兵员名额空缺、田地被人侵占！”
“第二，组建常备精锐部队，原本计划三年内选拔训练三万职业士兵，现在只组建了一万两千人，武器配备还不齐全！”
“第三，给军户分田，淮西、河南等地给军户分田的事情，拖延了两年，还有七千户没有落实！”
朱元璋“啪”地合上文档，目光像刀子一样盯着李善长：
“善长啊，你自己说说，现在的兵役制度，咱想做个事都这么难，真要是按照你提出的计划进行推行改革，你觉得多久能成行？”
大殿里的大臣们都屏住呼吸低着头，没人敢说话。
谁都听得出来，皇上虽然是在问李善长，实际上是在警告所有和军队、军饷有关的部门。
李善长立刻跪在地上，声音发抖：
“老臣……认为已经到了不得不变的境地了！军事改革虽难，但关乎大明……”
朱元璋没等他说完，突然语气一变，斩钉截铁地说：
“关乎大明？我看对于某些人来说，军营已经变成了他的私有物，到处收受礼物，结交好友，再认上百位义子，不愿意看到军权统一、兵制改革！”
他环视全场，一字一句地说：
“从今天起，所有军事调动，没有咱的亲笔命令或者兵部盖了虎符大印，就算只是一个百户所（约百人单位），也别想调动一兵一卒！”
“卫所整顿、常备军建设、军户分田、火器营组建，这四项策略要同时推进，限期完成！”
“咱要的，是一支朝廷能够像手臂指挥手指一样、命令一出立即执行的明朝铁军！”
整个大殿一片寂静，大臣们背后发凉。
直到这时他们才突然明白：皇上和李善长这一问一答，哪里是追究责任？
分明是一场精心安排的宣告，大明的军事制度，从今往后要彻底改革了！
就在这时，一个洪亮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是蓝玉。
永昌侯，战功赫赫的将领，淮西武将集团的代表人物之一……蓝玉。
他大步出列，神情倨傲。
蓝玉看出来了，皇上和李善长这一唱一和，分明就是在演戏，目的就是要强行推行那套新的兵制。
他必须站出来，不能让文官就这么把军权改革的事儿定了。
他得把话题拉回到对他们这些将领最有利的“祖制”上来。
“皇上！”蓝玉的声音带着武人特有的粗犷，试图压过刚才那种被文官主导的气氛，“治军打仗，讲的是实效！李善长说的那些什么常备军、火器营，听着好听，可哪一样不要耗费巨资、大动干戈？我看是纸上谈兵，徒乱军心！”
“咱大明的卫所制，是皇上您当年亲手定的！卫所兵战时为兵，闲时为民，自给自足，这才是根本！将士们有田有地，心就稳，就能给朝廷卖命！现在非要搞什么职业兵，还要单独设火器营，这不是要把水搅浑，让兵不知将、将不知兵吗？陛下，此非强军之道，乃是取乱之道啊！”
这番话说得掷地有声，引得不少勋贵武将纷纷点头附和。
对！
这才是实话！
带兵，怎么能象文官搞政务一样，弄那么多花架子？
他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腰杆又挺直了起来。
御座之上的朱元璋，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
“蓝玉，说得好！”
他竟然开口称赞。
这个举动让蓝玉心里“咯噔”一下，非但没有放松，反而警剔起来。
朱元璋的目光如同实质，瞬间锁定了蓝玉。
“既然李善长提出的‘新政’我们已经议过了，那咱就来谈谈你蓝玉的‘旧帐’。”
“你身为永昌侯，统兵大将，深受国恩，这个身份，责任不小啊。”
蓝玉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他感觉气氛不对，皇上这话里有话。
朱元璋的声音不高不低，却带着千斤重压。
“那么，朕想问你，你口口声声卫所制是根本，那你麾下的卫所，兵额可曾满员？田亩可曾足额分给军户？有没有吃空饷、占军田的事啊？”
“还有，你四处结交官员，在府中大肆收拢义子，组建自己的班底，这又是什么道理？听说你还曾在酒后口出狂言，说什么‘皇上离了咱们就坐不稳江山’？蓝玉，你告诉咱，你搞这些，是为了更好地给朝廷效力，还是另有所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