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元璋的目光，扫过下方那些跪着的蓝玉“义子”们，扫过那些面色紧绷的青年军官，最后，落在了丘福和朱能的身上。
他没有说话。
只是缓缓地抬起了右手，然后，向前轻轻一挥。
这个手势，轻微却不容置疑。
对于丘福和朱能而言，这便是雷霆之令！
“锵！”
丘福猛地抽出佩刀，雪亮的刀锋在阴郁的天色下划出寒光！
他声如洪钟，响彻校场：“陛下有旨！蓝玉党羽，倚势枉法，祸害军民，罪证确凿，斩！”
刀光落处，跪在最前面那名曾强占民田、逼死人命的蓝玉义子，人头已然滚落！
热血喷溅在冻土上，升起一片白雾。
朱能几乎同时踏前一步，振臂高呼：“天子亲军，唯奉陛下！清除国蠹，就在今日！”
“杀！”
被这血腥场景和激昂号令激荡，那几十名青年军官胸中血气上涌，再无迟疑！
他们嘶吼着抽刀冲上，刀锋毫不留情地砍向那些昔日仗着蓝玉权势作威作福的“义子义孙”！
这不是战场搏杀，这是一场执法，一场用昔日骄横者的头颅，向大明律法、向洪武皇帝献上的忠诚祭礼！
远处的围观者无不股栗，一些文官几乎站立不稳。
整个皇城，都被这突如其来的铁血肃杀震慑得鸦雀无声。
当最后一名受刑者倒地，校场上只馀下浓重的血腥气和粗重的喘息。
丘福、朱能以及那群军官浑身浴血，他们看着满地狼借，眼神决绝。
三人收刀，转身面向高台，带领众人单膝跪地，声音冲破云宵：
“陛下！国蠹已除！臣等愿为陛下鹰犬，扫清寰宇！”
高台上，朱元璋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他微微颔首，随即转身，消失在殿檐之下，仿佛只是来验收一件工具的成色。
然而，消息如同野火般蔓延开去。
当日下午，凉国公蓝玉闻讯，如遭五雷轰顶！
他惊慌失措，连官服都来不及穿戴整齐，便一路奔至乾清宫外，扑通一声跪倒在冰冷的丹陛之下，以头抢地，长跪不起！
“陛下！陛下开恩啊！臣驭下不严，罪该万死！求陛下念在臣微末之功……臣愿交还兵权，闭门思过……求陛下给臣一条活路啊！”
他涕泪交流，声音凄惶，往日的骄横之气荡然无存，只剩下对帝王雷霆之怒的无尽恐惧。
他知道，皇帝砍向这些“义子”的刀，下一瞬就会落在他的脖颈之上。
宫墙内外，风声鹤唳。
……
两日之后，早朝。
文武百官身着各自品级的朝服，如同雕塑般肃立在丹陛两侧。红的，蓝的，绿的，织金的，补子上绣着飞禽走兽，品阶森然，壁垒分明。
然而，在这片看似平静的表面下，大殿内的气氛，却凝重得可怕。
韩国公李善长，今日的神情格外复杂。
他站在文官队列的最前方，身形虽已显老态，但目光依旧深邃。
他微微垂首，似乎在权衡着什么，又似乎在等待着某个关键的时机。
今日，他将为自己数十年的仕途，画上一个句点，同时，为了子孙后代着想，也要完成陛下暗地里派锦衣卫送来的密信，让他完成交代的任务。
御座之上，朱元璋静静地端坐着，一双鹰目扫视着殿下的群臣，不怒自威。
朝会按部就班地进行着，议事，奏对，一切如常。
终于，当轮值御史唱喏“有本早奏”时，李善长缓缓出列，他步履沉稳，走到丹陛之下，郑重地撩袍，跪倒，行大礼。
“臣，李善长，有本启奏！”他的声音带着一丝苍老，却依旧清淅有力。
朱元璋目光落在他的身上，淡淡道：“讲。”
李善长抬起头，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诚恳地说道：
“陛下，老臣跟随您几十年，有幸亲眼看到大明创建，天下刚刚安定。可我年纪确实大了，最近总觉得精力不够，怕眈误了国家大事，姑负了您的信任。所以……恳请陛下准许我辞官告老，让我安稳度过晚年。陛下的大恩大德，老臣到死也忘不了！”
这话一说，大殿里响起一阵小声议论。
虽然早就有人说李善长要辞职，但今天他亲口在朝会上提出来，大家还是忍不住关注。
龙椅上，朱元璋露出舍不得的表情，叹了口气说：
“善长啊，我们从小人物时就相识，一起经历过多少困难。现在天下虽然安定，可要重建的事还很多，正是需要人才的时候，我身边怎么能少了你这样有经验的老臣呢？我舍不得你走啊。”
这番挽留的话，说得情真意切，完全是皇帝对待功臣老臣该有的礼节和态度。
李善长再次叩头，语气更加诚恳：
“陛下您的恩情，老臣心里万分感激！可我真的年纪大、身体差了，如果还占着位置不走，不但不能替陛下分忧，反而会给朝廷添麻烦。求陛下体谅我这点诚意，成全我最后这个心愿吧！”
朱元璋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扫过底下表情各不相同的文武百官，终于点了点头，语气感慨地说：
“既然你这样坚持……那我批准了，就留给京城，一应待遇全部提高，以示优待，咱要是想你了，也能见到你。你可要多多进宫见见咱啊！”
“老臣……谢主隆恩！”李善长深深拜下，完成了这告老还乡的仪式。
然而，李善长并没有立刻退回队列。
他略作停顿，忽然提高了声音，带着一种决心要为国家铲除祸害的决绝，再次开口：
“陛下既然准许老臣辞官，老臣在下朝前，还有几句心里话，不说出来憋得难受，希望陛下明断！”
“讲。”朱元璋的嘴角微微动了一下，好象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
李善长挺直了腰板，脸上恢复了往日的威严，大声说道：“陛下！治理国家的根本，在于奖赏惩罚要分明，法纪要严明。但是现在，有开国功臣仗着自己功劳大就骄横跋扈，他手下的义子、老部下，也倚仗他的势力，在地方上横行霸道，强占百姓田地，私下里囤积兵器，行为举止已经近乎无法无天了！”
“这个人就是永昌侯蓝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