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善后(1 / 1)

朱标从座上起身,抬眼望向御座上的父亲。

灯影摇曳下,父皇的身形显得格外孤拔,也格外冷峻。

他自然早已得知二弟被押解回京、随后遭废黜圈禁的消息,心头像压了块千斤巨石。

他字字斟酌,缓声开口:

“父皇,儿臣此番是为陕西军屯与安抚百姓之事而来。”

“二弟……秦王既已离藩,西安府不可无人主事。儿臣恐地方生变,草拟了几条应对之策,请父皇过目。”

他从袖中取出一本奏疏,由内侍躬身呈上。

朱元璋接过,并未立即展阅,只望着朱标:“你想得倒周全。”

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说说。”

朱标微一躬身:“其一,当选派得力官员,暂理西安军务民政,以稳人心;其二,当核查秦藩所占民田,视情发还百姓,或由官府统管,以安民生;其三,对秦王旧部,宜分清主从,严惩首恶,对多数受裹挟的军士则应以抚慰为主,以免激成兵变。”

这几条安排有条不紊,宽严相济,既顾全朝廷法度,也顾及地方安定。

朱元璋静听着。他明白,太子是以禀报政务之名,委婉地表露关切,也是在尽力收拾朱樉留下的残局。

这般仁厚,这般担当,正是他对储君的期望。

“恩,你所虑周到。”朱元璋终于开口,声调平稳,“人选方面,可有考量?”

“儿臣以为,都督佥事耿炳文老成持重,可暂掌军务;刑部侍郎茹太素秉公刚直,可前往清查案卷、安抚地方。”

朱元璋沉吟片刻:“耿炳文可行。茹太素……换个人吧。西安如今是非之地,需得有个更知进退的人。”

他未明说为何不用刚直的茹太素,但朱标立刻领会了父皇的深意——西安局面错综,过于刚直易折,需一个既稳得住局面、又不至掀起更大波澜的人。

这是维护法度,也在某种程度上……保全皇家颜面。

“是,儿臣明白。”朱标低头应道。

殿内复归寂静。

父子二人,一在御榻之高,一立丹墀之下,中间隔着的不仅是灯火,更是天家父子间那道无形却真切存在的鸿沟。

朱元璋看着朱标低垂的眼睑,忽问:“标儿,你是否觉得……朕对樉儿太过严厉?”

朱标猛地抬头,迎上父皇深不见底的目光。

他心头一震,这问题,怎么答都是错。

他深吸一口气,谨慎应道:“父皇依法而断,是为江山社稷,亦为……警示诸弟。二弟他……确是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朱元璋重复了一遍四字,语气依旧平淡,他摆了摆手,“罢了,你去吧。西安之事,依你所奏去办,人选朕再斟酌。你也劳碌了,早些回东宫歇着。”

“是,儿臣告退。”朱标行礼,缓缓退出奉天殿。

殿外初冬的夜风扑面,寒意凛冽。

朱标仰面看了眼漆黑的天幕,轻叹一声,胸中滞闷难舒。

他清楚,废黜亲王,尤其是在父皇盛怒之下定的罪,绝不会就此了结。

风波,恐怕才刚起头。

殿内,朱元璋望着长子离去的身影,直至消失在宫门外。他默然独坐良久,才重新拿起朱标那本奏疏,缓缓展开。

疏上字迹工整清秀,恰如太子为人。

但他的目光,却渐转深沉。

标儿样样都好,唯独……有时过于宽仁了。

这万里江山,光靠仁厚是守不住的。

他需要一柄更锋利、更无情的刀,为标儿,也为这大明后世,斩开前路的荆棘。

而此人,此刻正在东南沿海!

……

闽东的初冬,海风裹着湿冷刺入骨髓。

军营枕着沉闷的海浪声,空气中弥漫着咸腥与潮湿木料的气味。

燕王朱棣刚巡视完新筑的卫所,卸下冰凉的铠甲,正借着一盏跳跃的油灯细看海防图。

帐帘被沉重地掀开,魏国公徐达未着戎装,一身暗色常服带着风尘,眉宇间凝着沉重。

他手中捧着一卷明黄帛书,在灯下格外刺眼。

“殿下,”徐达没有寒喧,声线低沉,“陛下有旨意,宣你放下手中一切事物,立即回京,不必着甲。”

朱棣抬眼,目光如电,扫过岳父兼主帅的面容,随即整衣正冠,肃然下跪。

徐达展开圣旨,平稳清淅地宣读皇帝的训示与安排。

旨意宣毕,帐内一片死寂。

徐达将圣旨交付朱棣,略顿片刻,又道:“还有一事……秦王殿下行为失检,窥伺神器,已触怒天颜,被废为庶人,圈禁于高墙之内。”

刹那间,一股寒意自朱棣脚底直窜顶门,几乎令他浑身一颤,二哥朱樉,坐镇西安的强藩,就这么倒了?

“窥伺神器”……

四字如重锤,狠狠砸在他心口。

他立刻想到自身,同样手握重兵的藩王,离京前父皇特意命令毛镶进燕王府传的话,在朝堂上让他配合着演戏……父皇对天下、对诸王的态度,已再明确不过!

如此雷霆手段,怎不叫他这同样位高权重的亲王心惊?

良久,朱棣才缓缓收好圣旨,动作略显僵硬,开口时声音微哑:“父皇……圣明。二哥……实令人痛心。”

徐达立于帐中,将朱棣的神情尽收眼底,沉声道:“殿下,秦王之事,是咎由自取。”

语气带着长辈的沉稳与统帅的告诫,

“殿下当以国事为重,恪尽职守,为君父分忧,切莫因他事扰了心神,徒生杂念。”

朱棣深吸一口气,面向徐达:“本王谨记教悔。定当恪遵父皇旨意,绝不敢有半分懈迨。”

徐达深深看了朱棣一眼,见他已稳住心神,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抱拳沉声道:“殿下能作此想,老夫便安心了。国事维艰,殿下好自为之。”

说罢,行礼退出大帐。

帐内重归寂静,寒意愈浓。

朱棣独自立于案前,目光再次落向那卷明黄圣旨,心中已是波涛汹涌。父皇……他的父皇朱元璋,那个从微末中崛起、一手开创大明江山的皇帝,对权柄的掌控与猜忌,竟已至如此境地!

对待亲生骨肉,亦如临大敌,毫不容情。

二哥的倾复,是警示,更是父皇对身后事的深沉隐忧,他担忧这朱家天下,会败于权臣,甚或自己的儿子之手。

朱棣明白,从这一刻起,他每一步都须如履薄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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