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南京皇宫里的朱元璋,恰巧也没睡着。
倒不是这些日子以来各地传回来的新政消息感到紧张、尤豫之类的,朱元璋经历的大风大浪太多了,早就不会为这种事忐忑。
而是朱元璋在认真思考,到底怎么才能让新政顺利落地?
必须要能够福泽大明千秋万代的那种!
“开海通商,摊丁入亩。“
“士农工商,皆朕子民!“
“恩气势够了,但总觉得少了点味道。“
朱元璋提着御笔,看着灯火通明的乾清宫喃喃自语。
“看来得再斟酌斟酌。“
朱元璋拿起狼毫笔,比量了一下要在宣纸上写的字句。
接着,太监准备好的笔墨充分派上了用场。
但是前面的旨意该怎么写呢?
自登基以来,每有重大政令推行,总该有个振聋发聩的开篇,譬如当年《平定中原诏》之“驱除胡虏,恢复中华“,又譬如《垦荒令》之“天下初定,百姓财力俱困,譬犹初飞之鸟,不可拔其羽“。
虽然只需要写短短几句话,但还是把朱元璋难住了。
从实际的角度出发,他的内心非常清楚这些新政会触及多少人的利益。
但是想要让新政顺利推行,肯定不能只考虑阻力啊。
自己推行这些新政,为的是大明江山永固,百姓安居乐业。
所以该用什么样的词藻,来表达他这个开国皇帝对大明未来的期盼与决心?
朱元璋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随后又摇了摇头。
“算了,不想了,太文绉绉。“
“咱向来喜欢直来直去。“
“要做就做最真实的自己,这才是一个开国皇帝该有的样子。“
或许应该更加直白一些:
洪武十三年冬,大明皇帝朱元璋,为开万世太平特颁此诏。
“恩,这么说才符合咱的性格。“
朱元璋打定主意,随后提笔蘸满了墨汁,开始洋洋洒洒挥毫泼墨。
片刻后。
整篇《新政诏书》终于落成了。
朱元璋放下手中的御笔,嘴角微微上翘。
虽然他自幼贫苦没读过多少书,但这道诏书却写得铿锵有力。
“日月煌煌,照我山河;新政既行,利在千秋。
开海通商,货殖天下;摊丁入亩,税赋均平。
士绅纳粮,同沐皇恩;百姓安乐,共享太平。
愿我大明,江山永固;愿我子孙,世代传承。“
“这下总可以了吧?“
朱元璋拍了拍刚刚写好的诏书,满意自语道。
他现在就等明天早朝开始,让满朝文武知道知道,论改革魄力,咱朱元璋说第二,没人敢说第一!
但很快,锦衣卫打扮的毛镶快步走进殿内,跪地急奏,直接将朱元璋破防了!
“陛下,出大事了!“
锦衣卫毛镶跌跌撞撞跑进大殿,急声禀报:“西安六百里加急!秦王府内,侧妃邓氏的侍女已经招供,想借冬至宴拜见太子的时候下毒。”
朱元璋猛地推开奏折,镇纸在龙案上“啪”地一声,震得乱响:“说清楚!朱樉这逆子是怎么安排的?”
“回陛下。”毛镶跪着往前挪了半步,“秦王殿下与侧妃邓氏密谋,被锦衣卫的人听到,锦衣卫不敢做主,连夜加急赶来,等待陛下圣旨裁决。”
朱元璋一把抓住毛镶的衣领,眼神凌厉:“太子知道这事吗?”
见他摇头,才松了口气,但仍喘着粗气甩开手,“你们有没有惊动他们?”
“西安千户所借口清查白莲教,封了秦王府,现在以保护安全的名义软禁了秦王。”毛镶双手呈上一个密匣,“邓氏和涉案的侍女都已经招供并画押了。”
接到密报的那一刻,朱元璋一个人在御书房坐到深夜。
烛火轻轻晃动,照得他脸色阴沉得象水一样。
锦衣卫送来的加急奏报就摊在桌上,白纸黑字,证据确凿,他的二儿子秦王朱樉,竟然和侧妃邓氏密谋,想毒死太子。
大本堂里的气氛凝重得能挤出水来,朱元璋吩咐传来太子朱标和穿黑衣的道衍道衍。
朱元璋把密报推到朱标面前,声音沙哑:“标儿,你自己看吧。”
朱标接过来,只扫了几眼,脸色立刻变得惨白,手都微微发抖:“父皇……这,二弟他……可能是一时糊涂……”
他抬起头,眼里满是不敢相信和心疼,“求父皇开恩!樉儿是儿臣的亲弟弟,骨肉至亲……能不能……削掉他的爵位,把他关在宗人府,饶他一条命?”
他的声音带着哀求,那是一种长兄对弟弟本能的不忍心。
朱元璋没立刻回答,转头看向一旁站得笔直的道衍和尚:“道衍,你怎么看?”
道衍双手合十,微微弯腰,声音平稳,却带着一股寒意:“陛下,太子仁厚,这是国家的福气。可秦王的事,关系到国本,动摇天下的根基,不能只当成家里的事来处理。”
他顿了顿,继续说,“邓氏是祸水,蛊惑亲王谋害太子,罪该万死,应当立刻处死,绝后患。”
朱标张了张嘴,没说出口。
道衍话锋一转:“不过,皇家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处死邓氏,不能用‘谋害太子’这个罪名公开。”
他看着朱元璋,眼神很深:“臣听说,秦王曾让人为邓氏私自做了皇后的衣服,还在府里擅自用五爪龙床。这种僭越行为,‘不守本分、没有规矩,罪很大’,正好可以拿来当罪名。用这个理由赐死邓氏,既能震慑朝野,又能保住皇家的面子。”
朱元璋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显然很赞同。
道衍接着说:“至于秦王殿下……毕竟是皇家血脉,不能轻易动刑。可以下旨,说陛下要召他进京,商量‘摊丁入亩’和‘士绅一体当差一体纳粮’的国家政策。等他到了京城,就暂时留在京师,或者训诫,或者软禁,都由陛下决定。这样,对外可以掩盖丑闻,对内也能达到处罚的目的。”
朱元璋听完,沉默了很久,才慢慢点头。
他看了看一脸悲伤的朱标,重重叹了口气,声音里既有帝王的果断,也有一丝疲惫:“就按道衍说的办。拟旨:秦王侧妃邓氏,僭越本分,不守规矩,立刻赐死!另外下旨给秦王朱樉,马上启程来京,朕有要事商量!”
旨意传出去后,一场原本可能动摇国本的风波,就这样在悄无声息的暗流中,被暂时压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