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上，许多人举手要求发言，靳主任开始点名：“老张，你是服装组的，你先来说。”
老张站了起来：“很简单，我们可以按制作服装的多少来计件。”
靳主任点点头：“有道理。”
此时，有人就插话了：“制作服装是由多道工序组成，包括采买、染色、裁剪等，以前都是服装组分工协作，是不是以后都由一个人完成？”
会场有些沉默了，如果分工协作就不好计件了，如果由一个人从头到尾完成，会导致时间和精力的浪费。
又有人说：“还有，主、次木偶角色的服装精良程度差异很大，这个怎么计算？”
最先发言的老张不服气道：“这些都可以细化，人家服装厂是怎么计件的，我们可以去学习。”
靳主任笑道：“我觉得老张的意见很好，大伙集思广益嘛，接下来谁来发言，嗯，老王，我看你手举的最高。”
老王是道具组的技术骨干，慢悠悠站起来：“我们道具组简单，按完成的道具数量计件。”
他吸收了前面老张的教训，补充道：“当然，道具也有难易之分，我们可以去玩具厂学习嘛，人家是怎么计件的我们照搬过来。”
会场有人默默点头，有人表情就有些变化了，事情好象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
这时，布景组有人跳了出来：“你们服装、道具好歹有个件数，我们布景怎么算？《阿凡提》为了布置一个集市主场景，花了大伙整整三个月时间，这个怎么按个数计算？”
会场开始有些沉默了，有的人说可以按搭建的房子计算，有人则不以为然，各类建筑是不一样的。
有人想的更深，提出了新问题：布景也要用到大量道具，这些是算布景组的还是算道具组的？
靳主任笑道：“大家都说的很好嘛，道理越辩越明，有问题不怕，就怕事先没有把问题想到！”
刘卫明闻出味道了，老靳同志看起来是充分听取意见，其实有些象在钓鱼啊。
靳主任说：“服装、道具、布景都有人发言了，木偶制作组呢，你们推个代表也说一说！”
木偶组的几个参会人员都沉默了，木偶制作倒是往往由某个制作师为主，但各种配件、服装、道具，可是要由不同的人进行配合的。
一个主要木偶形象往往需要花费一个月时间，还要制作各种不同配件，让这个角色适应不同的场景。
当然，也可能同时制作若干个相同木偶，比如动画片《阿凡提》为了加快拍摄进度，就制作了好几个“阿凡提”，相当于分身。
总之，给木偶制作师计件是一件很复杂的事。
如果一定要做，就需要针对服装、道具等工作各自设计一套计件规则，布景、木偶制作这些综合性工作，又要在此基础上再叠加出一套规则，难度呈几何级上升。
实在太复杂了，以后大家都不用干活了，光是算帐就要算个半死。
这还不算完，导演、编剧这些主创如何计件？
很多人数年都出不了一个作品，有的是没有创意，有的是创意需要长时间琢磨，有的是创意被上面否了，反正你总不能说人家都在玩吧。
靳主任看大家表情凝重，他表情反而越发轻松，乐呵呵笑道：“编、导这些主创太特殊，另当别论啊，咱们今天就讨论具体制作过程中的计件。”
大家算是明白了，越是简单的工作越容易计件，越是涉及到综合性工作越难计件。
而一部动画片就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说到底属于集体创意下的特殊文化产品，每部都是独一无二的，不是在流水在线生产水果罐头！
有人感叹道：“还是人家动画、剪纸车间好啊，计件比我们容易多了。”
动画车间确实容易很多，直接按帧计件，反正都是一幅幅画纸，剪纸车间要复杂一些，但也相对清淅。
刘卫明轻轻摇头，其实也没那么容易，动画分为关键帧、中间帧、辅助帧，这只是大类划分，还有更细类的划分，每帧的工作复杂度和创造性是不一样的。
不管怎么说，如果要推行计件，动画车间、剪纸车间勉勉强强可以做到，木偶车间就难了。
主要原因在于这两个车间制作的动画形象都是落于纸面，而木偶车间是硬生生制造出一个立体角色，然后通过动作设计让这个角色动起来，更接近现实，也就更难。
从产量也可以看出来，木偶车间一年也出不了一部动画，就是因为太麻烦了。
大家都是骨干，慢慢品出味道来了，如果厂里要推行酬金制，木偶车间很可能会比较特殊！
特殊就意味着有可能被边缘化，项目得不到支持，时间一长就会变为危机！
刘卫明对此是有深刻理解的，木偶车间接下来的产量会持续下降，已经很难推出作品了，他前世离开美影厂南下动画代工，甚至放弃了木偶制作，重新捡起画笔。
木偶动画，太特殊了，既然放在全球动画行业来说，产量也是很少的。
按刘卫明的理解，事情要一分为二来看，木偶动画确实特别，但也有自己的优势。
一个是赛道精尖，只要肯下苦功，出精品的概率高；另一个是延展性好，容易围绕ip开发周边产品，当然，这些只是相对而言。
会议室，众人议论声越来越大，根本停不下来。
有的说搞什么酬金制，把大伙的心都弄乱了；有的说酬金制是大好事，难道还傻到回去吃大锅饭啊；还有的比较折中，认为酬金制是好事，但如何操作要考虑到木偶车间的特殊性。
刘卫明看着这一切，很显然，靳主任召开这个会议的目的就在于此。
老靳作为三大车间主任之一，大家提的问题他怎么可能发现不了，他多半是想借着大家之口把这些问题反映上去。
会议足足开了两个钟头，吵的不可开交，靳主任感觉火候差不多了，大吼一声：“大伙的意见都听明白了，说来说去就是这么回事！散会，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老靳的作风就是这么粗放，大伙纷纷往外走。
这一场议论只是刚刚开始，将会以极快的速度传遍车间、厂区，然后外溢到每个家庭，这是涉及到全体职工和家属的大事！
刘卫明走出会议室的时候故意落在了后面，见大伙都散了，一转身溜到了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