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情激愤,请战之声不绝于耳。
赵翰深吸一口气,走到临时用石块和泥土堆砌的简易沙盘前,盯着漳浦的位置。
“救援漳浦,义不容辞!”赵翰首先肯定了大家的意愿,稳定军心,随即话锋一转,“但如何救?我军新聚,未经整训,装备简陋,正面迎战岛津义弘麾下虎狼之师,无异以卵击石。”
他手指点在沙盘上漳浦城北三十里处的望海坳:“此地背山面路,地势略高,有溪流,可据险而守。”
“我意,我军迅速移驻望海坳,与漳浦遥相呼应!”
他环视各位首领,目光锐利:“我们的目的有三。
“一,震慑倭寇,使其攻城不能全力,需分兵防备我军。”
“二,伺机而动,若倭寇攻城受挫,或露出破绽,我可率精锐袭扰其后方,断其粮道。”
“三,若漳浦不幸……我们可在城外置应溃兵,收拢力量,继续周旋!”
几位首领互相看了看,最终都点了点头。
“就依将军之计!”
……
两日后,队伍抵达漳浦府境外。
然而,眼前的景象却让所有人心中一沉。
时值初春,本应是万物复苏、准备春耕的时节。
但目光所及,漳浦城外围方圆十数里,竟是一片焦土。
无数村落被焚毁,只剩下断壁残垣和袅袅未尽的青烟。
田地里刚抽芽的庄稼被肆意践踏破坏。
官道两旁,随处可见倒毙的牲畜和未来得及掩埋的百姓尸体,空气中弥漫着焦糊和尸臭混合的刺鼻气味。
“坚壁清野……是王通干的。为了不让倭寇就地获取补给,竟如此酷烈!”
义军队伍中响起一片压抑的怒骂和唏嘘。
他们都是本地人,更能体会这种家园被毁、亲人流离的痛苦。
赵翰理解坚壁清野的战术意义,但如此粗暴的执行方式,罔顾民生,让他对那位素未谋面的王通总兵产生了极大的反感。
队伍继续前行,终于能远远望见漳浦府那高大却显得孤寂的城墙。
赵翰派出使者,持虎贲营腰牌和他的亲笔信,前往城下叩门,表明身份和来意,请求入城协防。
使者很快回来了,脸色难看至极。
“将军,王总兵拒不开城!”
“他……他让参将传话,说我们身份不明,恐是倭寇奸细诈城,为满城百姓计,绝不可放我们入内!”
“还……还勒令我们速速离去,免得引来倭寇主力,殃及池鱼!”
“放他娘的狗屁!”王把头第一个跳起来大骂,“老子们拼死来帮他,倒成了奸细?!”
“这狗官!”林震也气得浑身发抖。
其他义军头领无不愤慨,队伍中一片哗然,士气备受打击。
赵翰紧紧攥着拳头。
一股巨大的失望和愤怒涌上心头,但他知道,此刻绝不能乱。
他深吸几口气,目光再次投向舆图,最终定格在望海坳。
“诸位!”他提高声音,“传令,转向望海坳!”
……
暮色渐合。
赵翰站在临时搭建的望海坳营寨辕门前,望着山下官道上蜿蜒而来的队伍,心情复杂。
“赵将军,”林震走到他身边,“弟兄们都安置好了,按您的吩咐,依托山势,砍木立栅,挖掘壕沟,只是……工具太少,进度不快。”
赵翰点了点头,目光依旧望着漳浦城的方向。
那里暮霭沉沉,看不真切,只能隐约望见城头几点微弱的灯火,如同在狂涛中飘摇的孤舟。
“王总兵……还是不肯通融?”他问道。
林震啐了一口:“后面派去的兄弟连王通的面都没见到!”
是夜,营中篝火点点,鼾声四起,义军们白日构筑工事极为疲惫,大多沉沉睡去。
赵翰却毫无睡意,带着两名亲兵巡视营寨。
月光如水,洒在简陋的工事和士卒们疲惫的脸上。
他走到一处哨位,值哨的是一名虎贲营老兵,站得笔直,而旁边一个义军少年却抱着竹枪,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赵翰没有惊醒那少年,只是对老兵低声道:“辛苦了,警醒些。”
“将军放心!”老兵压低声音回应。
赵翰继续前行,心中忧虑更甚。
这些义军,血勇可嘉,但缺乏严格的纪律和训练,能挡住如狼似虎的倭寇吗?
他的担忧,在次日黎明便被尖锐的哨音打破。
“倭寇,倭寇来了!”
赵翰猛地从简陋的行军榻上跃起,抓起佩刀冲出营帐。
只见晨雾缭绕的山坳入口处,影影绰绰出现了大量身影,髡头跣足,手持明晃晃的野太刀和长枪,衣甲杂乱却透着彪悍之气。
为首一员倭将,身着赤色具足,头盔上诡异的犄角在晨曦中泛着冷光。
这算是攻打漳浦的先锋部队了。
“准备迎敌!”赵翰厉声高喝,“弓弩手、火铳手上前,依托栅栏!长枪手居中,刀盾手两翼警戒!林首领,带你的人守住左翼山坡!”
命令下达,营中顿时一片忙乱。
虎贲营的老兵们动作迅速,各自就位。
而义军们则显得有些慌乱,找位置的,呼喊同伴的,乱成一团。
好不容易才勉强组成了阵型。
倭寇前锋并未立刻冲锋,而是散开队形,几十名身着简易阵羽织、手持细长铁炮的“杂贺众”抢前几步,蹲姿瞄准。
“砰!砰!砰——!”
一阵并不密集的铳声响起。
铅子呼啸着飞过短短的距离,瞬间将木栅打得碎屑纷飞,几名探头张望的义军弓手惨叫着倒地,鲜血溅在同伴惊骇的脸上。
“低头,隐蔽!”
一轮射击后,那赤甲倭将猛地拔出野太刀,向前一指:“杀——!”
“嗷——!”
数百名“旗本”精锐发出野兽般的嚎叫,如同决堤的洪水,向着营寨发起了凶悍的猪突冲锋!
他们自然而然地形成三五人的小团体,互相掩护,速度极快!
“放箭,火铳齐射!”
箭矢和火铳一轮齐射射出。
冲在前面的几个倭寇应声倒地,但更多的却凭借着敏捷的身法和身上的胴丸硬冲了过来,瞬间就接近了营寨外围的壕沟和栅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