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陆临川醒来时,窗外天色已然大亮。
雪后初霁的阳光通过窗棂上的明纸,在室内投下朦胧的光晕。
炭盆里的银骨炭燃了一夜,依旧散发着融融暖意,将冬日的严寒彻底隔绝在外。
他微微一动,便感觉到一条滑腻温软的手臂仍紧紧环在他的腰间。
侧头看去,清荷蜷缩在他身侧,云鬓微乱,一张倾国倾城的脸上带着酣睡后的红晕,长睫安然覆于眼睑,呼吸匀停,睡得正沉。
陆临川没有立刻起身,怕惊扰了她
昨夜种种旖旎风情掠过脑海,让他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印象中,清荷待人接物总是温婉从容,带着一种超越年龄的沉稳风韵,却不想在床第之间竟是那般羞涩动人。
现在想来,倒也合理。
她若非自珍自重,又怎会在那风月场中,以卖艺之身硬生生守到十九岁,仍未轻易许人。
思绪浮动间,许是他的注视太过专注,清荷眼睫轻颤,悠悠转醒。
甫一睁眼,便对上陆临川含笑的眸子。
她先是一愣,随即昨夜记忆回笼,白淅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抹浓丽的胭脂色,一直蔓延到耳根,连脖颈都透出淡淡的粉晕。
她羞得立刻闭上眼,含糊地低喃:“夫君……”
声音带着刚醒时的沙哑慵懒,更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娇柔依赖。
“天还早,再歇会儿。”陆临川低声道,手掌轻轻抚过她光滑的脊背。
清荷在他怀中轻轻摇头,沉默片刻,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忍着身体的不适,撑着手臂坐起身。
锦被滑落,露出线条丰腴优美的肩颈和一大片雪腻肌肤,上面还残留着几点暧昧的淡红痕迹。
伸手取过床边早已备好的中衣,动作有些迟缓地穿上,便要下榻。
“你要做什么?”陆临川问。
“奴家伺候夫君更衣。”清荷声音细细的,“夫君今日还要去衙门视事,莫要迟了。”
陆临川看着她袅袅婷婷却又明显步履不适的样子,觉得颇为稀奇,心中亦是一软。
他伸手拉住她的手腕,将她轻轻按回榻上,拉过锦被为她盖好。
“不必忙了,你好好歇着。”他语气温和,“我自己来便是。”
清荷抬眸看他,眼中水光潋滟,最终还是柔顺地点了点头:“恩。”
陆临川自行起身,穿戴整齐。
他如今身兼数职,上书房行走、提督虎贲营戎政是日常重心,大半时间都耗在此二处,公债署提督一职反倒成了兼差,只需偶尔前去巡查,把握大方向即可。
虽说是三个衙门连轴转,看似繁忙,但具体事务大多已有章程可循,手下亦有不少得力之人分忧,他更多是居中调度,监督落实,倒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
整理好衣冠,陆临川回头看了一眼榻上的清荷。
见她拥被望着自己,目光柔得能滴出水来,便又叮嘱了一句:“好生休息,莫要起身了。”
这才转身出了房门。
听得脚步声远去,清荷又在榻上躺了片刻,直到身上那股难以言说的酸软疲惫感稍缓,才唤了贴身丫鬟进来伺候梳洗。
她正对镜梳理着一头青丝,门外便响起了红绡清脆又带着几分特有的娇俏的声音:“姐姐可起身了?”
话音未落,人已掀帘进来。
今日红绡穿着一身水红色的袄裙,衬得她身段窈窕,明艳照人。
她一进门,那双灵动的眸子便在清荷身上转了一圈。
见她妆容虽未竟全功,但眉梢眼角间掩不住的慵懒春情,以及行动间那微不可察的凝滞,心中顿时了然。
红绡脸上立刻浮现出几分哀怨之色,走到梳妆台前,挨着清荷坐下:“好啊,姐姐倒是和老爷快活了一整夜,可怜我昨夜让厨房精心准备的那些宵夜,白白温着,到最后也没人动一筷子,真是浪费了。”
清荷闻言,脸颊刚褪下去的红潮又涌了上来,对着铜镜嗔了她一眼:“就你话多,既觉得浪费,那你便去吃了吧,你身子单薄,正该补补。”
红绡哼了一声,语气更酸了:“我哪比得上姐姐,是珠圆玉润的丰腴美人,招人喜欢。”
“象我这样瘦骨伶仃的,怕是没人瞧得上眼呢。”
她顿了顿,声音低了下去:“姐姐,你说……老爷他,到底是怎么安排我的?”
清荷正在簪发的手微微一顿。
这个问题,她也思量过。
自入府以来,红绡的吃穿用度、月例份子,皆是比照着她来的。
府中上下人等着她们二人,也都是以“姨娘”相称,躬敬有加,俨然是将红绡也视作了家主的女人。
可夫君对待红绡,却始终保持着一种微妙的距离。
平日里见面,多是三人同在的场合,言语温和,却并无多少私下亲昵的表示,更不曾在她房中留宿。
严格说来,夫君似乎真有些将红绡当作陪伴自己的、地位高些的大丫鬟的意思。
“妹妹,你别多想。”清荷放下玉簪,转过身,握住红绡微凉的手,柔声劝慰,“既然我们一同进了陆府的门,便是一家人了,夫君他……许是近来公务太过繁忙,一时顾不过来。”
“繁忙?”红绡蹙起秀眉,“姐姐你都已与他同房共枕了,我却连单独与他说几句体己话的机会都寻不着。”
“姐姐,你与他……那般亲近时,就不能替我问问他么?”
清荷脸上刚褪下的红晕又泛了上来,低声道:“平日我见他的面也少,昨夜……那种时候,我……我怎么好开口问你这个?”
红绡看着姐姐羞窘的模样,知道她说的是实情,但心中那份不安却愈发强烈。
她性子本就比清荷更显跳脱主动些,此刻更是下定了决心。
“不行,我可不能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当个丫鬟。”红绡反握住清荷的手,眼中带着恳求,“姐姐,你可得帮帮我。”
清荷看着妹妹眼中那份混合着羡慕、焦急和一丝不甘的神情,心中轻叹,点了点头:“我自然会帮你。只是……夫君过完年就要领军南下了,时日无多,可得抓紧些才好。”
“南下……”红绡眼中灵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对了,咱们的生意,如今在北方算是站稳了脚跟,可南方诸省的市场还未及铺排过去。”
“年后各项事务推进,也得抓紧布局才是。”
“或许……南下拓展,正好可以与老爷的行程有所配合,彼此也能有个照应?”
清荷闻言,沉吟道:“商会南下,涉足陌生地域,非是小事,牵扯甚广,还需从长计议,得先跟夫君仔细商量才是。”
“商量自然是要商量的。”红绡见姐姐意动,立刻趁热打铁,“但咱们也得提前做些准备。”
“不如先派几个机灵得力、熟悉南方情形的管事,沿着运河一路南下,到苏杭、扬州、乃至福建那边先去探探路,摸摸情况,也好做到心中有数。”
清荷思忖片刻,觉得此法稳妥,便点了点头:“好,就依你所言,待我寻个合适时机,与夫君提一提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