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咸腥的气息,吹拂着泉州市舶司的码头。
浪涛轻轻拍打着石岸,几艘形制奇特、悬挂着“八幡大菩萨”旗帜的朱印船,缓缓驶入了港口。
为首的船艏,立着一位身着阵羽织的中年男子。
此人名叫小西隆景,出身于堺港豪商之家,如今是统一了大半个日本的新任关白九条辉宗的亲信家臣。
此刻,他目光锐利地扫视着眼前这庞大帝国的海岸线,心中既怀敬畏,亦藏着精密的算计。
日本境内,漫长的战国之乱似乎终于临近终点。
九条辉宗以雷霆之势集成了京畿、九州、四国大部,兵锋所向,仅剩东北奥羽的少数豪强仍在负隅顽抗。
这位新霸主一面以武力扫平诸敌,一面尊奉京都的天皇,行的是“挟天子以令诸候”的霸业。
为巩固其统治的正统性,彰显新政权的威仪,他特意派遣了这支使团,远渡重洋,前来大虞朝贡,希冀获得中原天朝上国的正式承认与册封,借此压服国内最后的反对之声。
小西隆景能被委以此等重任,自然非比寻常。
他不仅通晓汉文经史,更精于商事与外交,家族世代经营跨海贸易,积累了巨富与人脉。
关白选中他,正是看中其圆滑手腕与对中原事务的熟悉。
船只甫一靠岸,办理朝贡文书尚需时日,小西隆景便已不动声色地派出了数名机敏的随从。
他们换上寻常商贾的服饰,混入泉州繁华的街市之中。
尽管大虞律法严令禁止外国使臣随意打探消息、四处行走,然王朝至今,纲纪松弛,法度废弛,许多规矩早已形同虚设。
不过数日,撒出去的探子便带回了诸多有价值的情报。
是夜,馆驿之内,烛火摇曳。
小西隆景与副使岛津忠恒、通译冈本右卫门等几位内核人物跪坐在一起,低声密议。
“嗨。”岛津忠恒将汇总的信息铺开在矮几上,“根据多方探听,如今大虞朝廷,皇帝陛下虽年轻,但已亲政,力图振作。”
“朝中派系繁杂,主要有拥护陛下的帝党,以几位内阁大学士为首的清流、严党,以及盘踞地方的若干保守派系。”
“目前看来,大虞皇帝陛下锐意革新,最为信重的,似乎是一位极其年轻的近臣。”
小西隆景倾身向前:“哦?是哪一位大人?”
“此人名叫陆临川。”岛津忠恒回答,“据闻是大虞立朝以来罕见的连中三元之才,状元及第,如今官居翰林院侍讲学士,兼上书房行走,深得皇帝信赖。”
冈本右卫门补充道:“是的,小西大人。”
“街头巷议,多言此君虽年轻,但手段非凡,近期在京城推行一种叫做‘国债’的新政,似乎成功为朝廷募集了大量军饷,解了燃眉之急。”
“他还创办了一份名为《民声通闻》的报纸,影响很大。”
小西隆景若有所思:“连中三元……这是极高的文誉。国债?报纸?倒是些新奇事物。”
冈本右卫门点头:“可惜,这些《民声通闻》只在京师流传,我等身处泉州,难以得见实物。”
小西隆景又问:“这位陆学士,于军国大事上,可有建树?”
岛津忠恒摇头:“目前打探的消息,多集中于其文政方面的作为。”
“大虞京畿地区近期似乎有剿匪军事,但详细情报尚未传至福建。”
“关于陆学士是否知兵,暂无确切说法,只知其极受宠信,圣眷正隆。”
小西隆景沉吟片刻:“如此年轻的皇帝,如此年轻的近臣……推行新政,必非守旧之人。”
“这位陆学士,或许是我们此行的一个关键。”
这时,一旁静听的另一位家臣细川藤孝开口:“小西君,关于这位陆临川,在下倒是无意中听到一些风雅之事,他似乎还是一位诗人。”
“哦?”小西隆景颇感兴趣。
他自身深慕中华文化,尤爱诗词歌赋。
细川藤孝道:“有一首题为《清平调》的诗作,据说是陆学士所作,近日偶然传到了泉州,颇受此地一些文士称赞。”
他随即用略显生硬的腔调吟诵道:“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吟罢,馆驿内静了片刻。
小西隆景眼中露出钦佩之色,轻声赞叹:“果然好诗!词句清丽,意境超逸。能作出此等诗句者,必是胸有锦绣、才华横溢之士。想不到大虞如今,仍有此等人物。”
他心中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年轻大臣,顿时生出了几分向往之意。
恨不得即刻飞赴京城,亲眼见一见这位陆学士的风采。
岛津忠恒比较务实,说道:“小西君,如此看来,这位陆临川学士,既深得大虞皇帝信任,又颇有才干,且似乎思想新颖,不循旧例。”
“我们此行欲促成关白殿下获封之事,若能得到他的理解与支持,或许会顺利很多。”
小西隆景缓缓点头:“嗨,岛津君所言极是。”
“大虞朝廷格局复杂,若按部就班,层层上报,不知要耗费多少时日。”
“这位陆学士,年纪轻轻便身居枢要,圣眷无双,无疑是条捷径。”
“我们必须设法与他取得联系,争取他的助力。”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望向北方京师的方向,语气坚定:“看来,我等抵达京城后,首要之事便是拜会这位陆临川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