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临川实在没想到这老匹夫气量如此狭小,自己不过据理力争,言辞犀利了些,竟当场给气晕了。
按照安排,今日议事的流程本该是自己先以雷霆之势,将那些不触及核心、流于表面的攻讦之语悉数驳倒,震慑住反对声浪。
随后各方再就国债之策的具体执行展开实质性讨论,进行谈判拉锯。
最后再由皇帝适时出面调停、拉偏架,促成此事。
结果却搞成了这个样子
御座上的姬琰也是一惊:“余爱卿情况如何?”
上前查看的内侍回禀道:“回陛下,余侍郎急火攻心,昏厥了过去。”
姬琰无奈地抬手扶额:“先将余爱卿小心扶下去,速传御医诊治。”
他也没料到怀远竟能将这位老臣首接骂晕过去。
一时也有些语塞,不知该说什么好。
待余炳被几名内侍和官员小心抬出文华殿后,殿内短暂的寂静立刻被打破。
一位御史当即出列:“陛下!陆临川身为后进,面对部堂重臣,言辞竟如此刻薄恶毒,此等行径,败坏朝堂风气,若不严惩,何以正纲纪、肃官箴?”
“臣附议!”另一位官员立刻跟上,“陆临川殿前失仪,确应惩戒!”
“臣附议!”
“”
陆临川瞬间明白。
不管余炳是真晕还是装晕,他此刻的倒下,连同随后的这些弹劾,本身就是一出精心设计的搅局。
目的只有一个,让这场旨在讨论国债实行的御前议事,彻底无法正常进行下去。
还是低估了这些盘踞朝堂多年的老狐狸们的奸诈。
他们必然己预判到,无论今日如何争辩,陛下最终都会倾向于支持推行国债之策,所以才不惜代价将水搅浑
面对群臣再次汹汹而来的弹劾声浪,姬琰的脸色愈发阴沉。
你们在奏章里骂怀远祸国殃民、动摇社稷根基时,用词可比怀远方才激烈恶毒十倍!
如今倒来指责他“刻薄恶毒”?
不过转念一想,自己和怀远似乎掉进了对方预设的圈套。
此刻若强行压下弹劾继续议政,只会显得自己偏袒太过,有损君王威仪。
但若惩处怀远,又正中对方下怀,国债之事必然就此搁浅。
他不能遂了这些人的愿。
权衡之下,姬琰冷冰冰地开口:“好了!余爱卿身体抱恙,今日议事先到此为止。众卿都散了吧!”
留下这句话,他意味深长地对着阶下侍立的陆临川微微颔首,随即在内侍的簇拥下,起身离开了文华殿。
陆临川心知,此刻众目睽睽,自己若立刻跟去求见陛下,只会让“君臣勾结”“恃宠而骄”的议论愈演愈烈。
只能等晚些时候风声稍歇,再寻机会入宫觐见,详陈后续对策。
他面无表情,转身便往文华殿外走去。
背后传来议论声:
“狂妄之徒!”
“此事岂能善了?”
“实在有辱斯文!”
“”
几位阁老倒是城府深沉,未置一词,也缓步向外走去。
刚走出文华殿没几步,身后便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怀远,留步。”
他转身,看见程砚舟快步跟了上来,收敛了方才在殿中的锋芒,语气平和地问道:“济川兄,身体恢复得如何了?”
程砚舟闻言失笑:“怀远啊怀远,你方才在殿上被那么多人弹劾,转眼竟还有心思关心我的身体,这份心胸,真是豁达得令人佩服。”
陆临川也笑了笑,带着几分自嘲:“不豁达又能怎么样?”
“难道要像余侍郎那般当场气晕过去,或者像那些人一样,怨天尤人、捶胸顿足吗?”
“还要多谢济川兄没有跟着他们一起弹劾我。”
程砚舟神情一肃,正色道:“我做事向来只问是非公理,可不会徇私情。”
“之所以没参你,只因我尚有不明之处,需得了解清楚才能定论。”
陆临川点头:“济川兄请问。”
程砚舟沉吟片刻:“怀远所提倡的发行国债,我仔细思之,其法度章程,本身并无太大不妥。”
“为国筹款,此策或许可行。”
“唯一令我寝食难安者,便是这五年之期!”
“朝廷五年后真的能还上这六百万两本息吗?”
“我与黎文昭不同。”
“我对严阁老主持的变法,毫无信心!”
“若怀远此策,仅仅是为朝廷筹集一笔钱,填补那无底洞般的窟窿,拖延时日,五年后依旧山河破碎、民不聊生,那这国债,无异于饮鸩止渴。”
“届时朝廷威信扫地,百姓怨声载道,后果不堪设想!”
“若如此,我是断然不会支持此策的。”
陆临川愣住了:“没想到济川兄是这么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