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上午九点。
何雨辰准时出现在了厂区门口。
他依旧是那身普通的蓝色工装，双手插在兜里，悠闲得象是来散步。
王建业和李卫国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早早地等在门口，看到何雨辰的身影，两腿都有些发软。
“何……何处长。”王建业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
李卫国则把连夜赶出来，油墨还未干透的几十页“标准作业指导书”紧紧抱在怀里，像捧着自己的身家性命。
何雨辰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多馀的废话。
“去车间。”
车间里，已经焕然一新。
机器的布局，物料的摆放，工人的站位，都按照昨天的要求，进行了大刀阔斧的改造。
整个空间看起来，确实比昨天规整、流畅了许多。
工人们也都站在各自的岗位上，神情紧张，大气都不敢出。
何雨辰没有看王建业，也没有看李卫国递上来的那沓厚厚的纸。
他径直走到了第一条生产线。
他走得很慢，目光像最精密的扫描仪，扫过每一个工位，每一个工人的每一个动作。
车间里，安静得可怕。
只有机器运转的单调声响。
走到一个负责给绞肉机机头安装刀片的工位前，何雨辰停下了脚步。
这个工位上，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工，他正埋头苦干。
他的动作是：左手拿起一个机头，放到工作台上，右手拿起一片十字刀片，放进机头，再用右手拿起一个带孔的圆盘刀片，叠加之去，最后用右手拿起固定环，拧紧。
看起来，似乎没什么问题。
王建业和李卫国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还有问题？
何雨辰没有说话。
他伸手指了指那个工人。
“你，出来。”
那个工人愣了一下，紧张地站了出来。
何雨辰直接坐到了他的位置上。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只见何雨辰对旁边的物料摆放，做了一个微小的调整。
他把原本放在右手边的机头零件盒，挪到了左手边。
把原本混放在一个盒子里的十字刀片和圆盘刀片，分开放置。
然后，他开始动手。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
只见何雨辰的左手，象一条灵蛇，闪电般探入左边的零件盒，取出一个机头，稳稳地放在工作台上。
就在左手放置机头的同时，他的右手已经动了！
右手几乎没有丝毫停顿，从分开放置的刀片盒里，精准地捏起十字刀片和圆盘刀片，一次性！是两个！
左手刚刚稳定住机头，右手的两片刀片已经“啪”的一声，完美地落入机头凹槽内，顺序丝毫不差！
紧接着，左手扶住机头，右手拿起固定环，手腕一抖，飞速旋转拧紧！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让人眼花缭乱！
双手协同，毫无多馀动作！
一个！
两个！
三个！
他面前的成品，以一种肉眼可见的恐怖速度，在飞快增加！
之前那个工人，组装一个，大概需要十五秒。
而何雨辰，只用了不到六秒！
效率，提升了一倍还多！
整个车间，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看傻了。
王建业的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无情地碾碎。
李卫国抱着那沓“标准作业指导书”的手，在剧烈地颤斗。他写的那些狗屁不通的东西，跟眼前这一幕比起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这哪里是什么副处长！
这分明是一个神级的八级钳工！不！八级钳工也没这么恐怖！
足足一分钟后，何雨辰停了下来。
他面前，已经堆起了一座小山般的成品。
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光扫过那个已经呆若木鸡的工人。
“看明白了？”
“左手是辅助，右手是主攻。你的左手，在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里，都是闲置的。”
“你的眼睛，在找不同的刀片时，浪费了至少一秒钟。”
“这就是标准！精确到每一个关节的动作，每一个眼神的焦点！”
何雨辰的语气依旧平淡，但每一个字，都象一把重锤，砸在所有人的心上。
他转过身，看向脸色惨白的王建业和李卫国。
“你们的整改，只做了最表面的功夫。连皮毛都算不上。”
他从李卫国怀里，抽过那份“指导书”，看都没看，直接扔在了旁边的废料车里。
“这种废纸，不要再让我看到第二次。”
李卫国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羞愧，无地自容！
何雨辰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场，最后，落在了几个聚在角落里，交头接耳，脸上带着几分不屑和懒散的老油条工人身上。
他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他对王建业伸出手指，点了点那几个人。
“光说不练，你们记不住。”
“今天，我就再教你们一条规矩。”
“王厂长。”
“是！何处长！”王建业一个激灵，猛地挺直了腰。
何雨辰指着那几个老油条里，一个看起来最吊儿郎当的。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王建业看了一眼，赶紧回答：“报告何处长，他叫刘麻子，是厂里的老工人了，技术还行，就是……就是有点懒散。”
“好。”
何雨辰点了点头。
“现在，立刻，马上。”
“通知人事科，把他给我开了。”
被点到名的刘麻子，先是一愣。
随即，他脸上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瞬间变成了夸张的讥笑。
他象是听到了全世界最好笑的笑话。
“哈？”
他掏了掏耳朵，歪着头，斜眼看着何雨辰，又看了看旁边吓傻了的王建业。
这年头，工人阶级地位高着呢！铁饭碗，是谁想砸就能砸的？
王建业急得满头大汗，他想开口解释，想替刘麻子求情，更想劝何雨辰收回成命。
“何……何处长……”
他刚说出三个字。
何雨辰冰冷的目光，就扫了过来。
“王厂长。”
何雨辰的语气很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压。
“你是在质疑我的决定？”
王建业的心脏猛地一缩，后面的话，全都堵在了喉咙里。
他看懂了何雨辰的眼神。
那眼神在说：你敢说一个“不”字，就跟他一起滚！
冷汗，再次湿透了王建业的后背。
他终于明白了。
这位何处长，不是在立威。
他是在划定一条底线！一条用铁血和无情铸就的底线！
任何敢于挑战他权威的人，任何拖慢他脚步的人，下场都只有一个——出局！
何雨辰不再理会僵住的王建业，目光重新落在了刘麻子身上。
“六级钳工？”
他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
“很了不起吗？”
“我刚才示范的动作，你看懂了吗？你学得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