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刘备营寨。
王珏的商队停在寨门前。
刘备亲出辕门相迎,拱手作揖。
“王掌柜,一路辛苦。”
王珏急忙落车,深深一揖。
“不敢,不敢。”
跟在刘备身后入寨,王珏的脚步,却愈发慢了。
校场上,数百骑卒正在操练,马蹄震耳。
战马膘肥体壮,一望便知是以上等精料喂养。
铁匠铺内,炉火映红了半边天。
赤膊的匠人抡动重锤,锻打着一柄马刀的雏形。
王珏心中一块大石轰然落地。
仅凭这些,便足以断定。
此刘玄德,绝非常人。
他未如那些寻常将校,将钱财尽数纳入私囊。
而是将赚来的每一个铜板,都铸成了刀锋上的寒芒。
此人所图,必然甚大。
……
中军帐内。
刘备为王珏斟上热茶。
“王某此来,有二事。”
王珏开门见山,取出两份竹简。
“其一,交割帐目。”
“其二,想与刘将军谈一笔更大的营生。”
刘备端坐不动,目视王珏。
“先生请讲。”
王珏猛然起身,对着刘备长揖及地。
“右北平商路,苦严纲久矣。”
“我愿连络幽州商盟,将所有活计,尽数托付振威货栈。”
“分文不取。”
“只求玄德公能将这鹰愁涧牢牢攥在手里。”
“让它成一条,任谁也别想染指的黄金路!”
刘备起身,亲自扶起王珏。
“王掌柜的信重。”
“备,必不相负。”
……
王珏走后,帐内只馀两人。
楚夜行至刘备身后。
“大哥,人心可用。”
刘备走到沙盘前,眉头紧锁,拿起代表严纲的棋子,又缓缓放下。
“人心虽可用,兵力终是悬殊。”
“严纲若倾巢而出,我这三百卒,不过螳臂当车。”
楚夜轻笑一声。
“不错,三百卒,挡不住两千兵。”
他的手指,按在“丘力居”的棋子上。
“但三百死士,却能于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
“此战,非打不可。”
“不仅要打,更要一战功成,威震幽州!”
……
三日后,在北平商行茶馆。
十几个商贾唉声叹气,议论纷纷。
“王珏那是走了狗屎运,刘备就三百人,能顶什么用?”
“可严将军那边抽成太高,这日子没法过了!”
李姓商贾端着茶杯,尤豫不决。
他二十车铁料,严纲的亲信要抽五成佣金。
就在此时,一个伙计连滚带爬冲进茶馆。
“掌柜!李掌柜!出事了!”
“您的货队,在鹰愁涧西坡,被流匪劫了!”
李掌柜手一抖,茶杯摔得粉碎。
他面如死灰,瘫倒在地。
“完了……”
“没完!”
伙计大吼一声,整个茶馆都静了。
“刘备军的赵将军从天而降,把流匪全杀了!”
“货,一车没少,正往回运呢!”
满堂死寂。
所有商贾霍然起身,脸上满是震惊。
一个胆大的商贾一拍桌子。
“他娘的!严纲不给活路,老子跟玄德公干了!”
“走!去振威货栈!”
……
又两日,振威货栈门口。
简雍摇着破扇子,看着门前排起的长龙。
数次走商成功的消息传出之后,由他主持的“振威货栈”的门坎几乎被踏破。
谁也不愿跟钱过不去。
更不愿,跟能护住钱袋子的刀把子,过不去。
于是,在北平的大小商贾皆是挤破了头颅,争先恐后要签文书。
“简先生,算我一个!我家二十车布!”
“还有我!我家有粮!”
面对众多善辩商贾,简雍却是应对自如,将佣金谈得一家比一家高。
直到送走最后一位客商。
简雍转身,兴奋地搓着手。
“玄明!发了!咱这次真的发了!”
“照这个势头下去,不出三月,咱们就能把整个右北平的商路都握在手里!”
“到时候,严纲那厮,就得反过来求咱们办事了!”
楚夜负手而立,目光却越过喧闹的货栈,望向远处严纲中军大营的方向。
“宪和,别高兴得太早。”
简雍闻言一愣,“怎么?玄明是怕严纲那厮翻脸?”
楚夜缓缓摇头,收回目光。
“他翻脸,我倒不怕。”
他望着眼前这派人声鼎沸、车水马龙的景象,轻声说了一句:
“我怕的是,这生意,做得太好了。”
简雍闻言,脸上喜色渐散,他皱眉问道:
“玄明,你是说……严纲会釜底抽薪,断了我们的路?”
楚夜没有回答,而是转身,快步走入内帐。
片刻后,他拿着一本空册出来,递给简雍。
简雍一愣:“这是何意?”
楚夜目中闪过冷意。
“宪和,自今日始,振威货栈,立两本帐册。”
“其一,为明帐,录我等七成营生。”
“此帐,要昭告外人,令其皆知,我军日进斗金,富甲一方。”
“其二,为暗帐,取三成利,不惜代价,尽数购入粮草军械。”
“分而藏之,密入鹰愁涧周遭山腹。”
“此事,务求一快,二秘。”
……
半月之后。
刘备营寨,校场。
严纲亲信,牵马立于营门之外,眉头紧锁。
来时路上,他便听闻这刘备在此开了个货栈,日进斗金。
此刻,隔着寨墙,他竟在帐外便闻到了肉香?!
他心中顿时一凛。
肉香?
自家帐内,也只有将军与亲信可得肉食。
这刘备,竟让寻常士卒也吃上了肉?
传言此人仁义,莫非……竟是真的?
……
少时,刘备出迎。
依旧一身布袍,满面谦和。
“将军前来,备有失远迎。”
那亲信目光,却越过刘备,看向其后。
他望见校场上,赵云正率百骑操练,马蹄翻飞。
也望见了那些战马个个膘肥体壮,竟比严将军坐骑还要神骏几分。
那亲信收回目光,皮笑肉不笑,道:
“玄德公,这日子,过得可是红火。”
刘备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使者说笑。”
“弟兄们寻条活路,勉强糊口罢了。”
亲信冷哼一声,亦不入帐。
“既然能够糊口,想必,是有些馀粮了。”
“严将军军务繁忙,帐下吃紧,特命我来问问。”
他盯着刘备的眼睛,冷冷问道:
“玄德公,肯不肯匀一些,与我等,共渡时艰?”
刘备不语,只看向屏风之后。
楚夜自屏风后走出。
他对着那名亲信,拱手。
“将军说笑,我军粮草,亦是捉襟见肘,实难帮扶。”
那亲信脸色一沉。
“莫非定要严将军亲自来请?”
楚夜摇头。
“不敢,只是粮草乃军之根本,不可轻动。”
“但我军虽无馀粮……”
楚夜嘴角一勾。
“倒有条生财之道。不知严将军,可有兴致?”
那亲信一愣,“生财之道?”
楚夜望向一旁好整以暇的简雍。
简雍会意,自怀中取出一本黑色帐本,递于那亲信。
“回去告诉你家将军。”
“楚某,想与他谈桩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