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澈迅速调整呼吸,让自己从刚才的极限消耗中恢复过来。
他抬起眼,目光平静地迎向星河真人深邃的视线。
“宗主,从黑风山脉开始,这一切就是冲着灵阵宗来的。”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淅。
“对方选择在宗门历练时对皇室公主下手,无论成败,都能在灵阵宗和皇室之间埋下猜忌的种子。”
说到这,李澈稍作停顿,给星河真人沉淀的时间。
星河真人没有任何表示,但那双逐渐深邃的眼眸,表明他在倾听。
“陈雄的死,是第二步。”
李澈继续道:“他的死状刻意模仿火系功法反噬,时间点又恰好在我与他发生冲突之后。
这不仅仅是为了陷害我,更是为了制造一个‘确凿’的证据链——一个因私怨残杀同门、性格暴戾的凶手形象。”
他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公主不能为我作证,我必须处于孤立无援的境地。
所以,他们下一步必然会设法将公主调离宗门,同时也让她脱离宗门最严密的保护。”
“届时……”
李澈的眼中闪过一丝冷光:“我便成了砧板上的鱼肉。
他们会肆无忌惮地泼洒污水,甚至可能制造我畏罪自杀或试图潜逃被诛杀的假象。
而一旦我这个凶手伏法,公主又在离开宗门庇护后遭遇不测……
炼尸宗便能轻易将这两笔血债都算在灵阵宗头上。
皇室震怒,平衡打破,他们便可坐收渔利。”
李澈将整个阴谋抽丝剥茧,每一个环节都指向最终的图谋。
“那你觉得我们应当如何应对?”
星河真人颔首,继续发问。
“所以,我们不妨让他们以为计划得逞。”
李澈的声音重新变得平稳:“公主可以离开,但需有宗主信任之人暗中护卫,确保万全。
而我,将继续留在宗内,承受所有怀疑和压力。”
“他们需要我孤立无援,我们便示敌以弱。
他们需要我百口莫辩,我们便暂不澄清。
只有当他们认为时机成熟,胜券在握时,才会让所有潜伏的暗桩动起来,才会亲自走到台前。”说到这,李澈嘴角弧度勾起:“到那个时候,谁在散播谣言,谁在暗中推动,谁与外界勾结……都将一目了然。”
“此计的关键在于……”
李澈最后总结道,目光坚定:“我们必须比他们更有耐心。
他们要的是一个‘合理’的结果,而我们要的,是连根拔起。”
星河真人听完,沉吟片刻。
大殿内星光流转,映照着他看不出情绪的脸庞。
“风险不小。”
他缓缓道:“你若把握不住,便是身败名裂,甚至性命不保。”
“弟子明白。”
李澈躬身,语气坚定。
“但这是目前能引出所有潜伏之敌,化解宗门与皇室潜在危机的最佳方法。弟子既入灵阵宗,承此传承,愿为宗门破局。”
星河真人看着他,片刻后,指尖在虚空轻轻一点。
一枚流淌着朦胧星辉的符录,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李澈面前。
“此符予你。内部阵法含本座一击之力,亦可护你周全一次。”
星河真人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放手施为,本宗主,与你同弈此局。”
李澈双手接过那枚星辉符录,感受到其中浩瀚如海的力量,心中一定,深深拜下。
计划在最高层面悄然激活。
宗门内部,对李澈的“关注”似乎在无形中加强,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感,笼罩在迎客峰上空。
李澈的预测,很快得到了印证。
几天后,一道来自流云城且盖有南离皇室鲜明宝玺的玉简,被躬敬地送到了迎客峰执事殿。
玉简中言辞恳切,言及皇上的一位宠妃怜惜公主修行清苦,特携皇室厚赐,驾临流云城行宫,欲召慕华音公主前去一聚,以示恩宠与勉励。
消息迅速在弟子间传开。
有人羡慕公主能得皇室如此重视,有人猜测着会得到何等珍贵的赏赐。
陆景混在议论纷纷的人群中,脸上挂着与有荣焉的笑容,附和着大家对皇室慷慨的赞叹。
然而,在他转身,独自走向自己住所的路上,脸上的笑容迅速褪去。
但那双总是透着热情的眼眸深处,此刻却翻涌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他快步回到房中,仔细地关好房门。
走到窗边,陆景远远眺望着李澈院落的方向,嘴角向上扯动,形成一个扭曲的弧度。
“终于……等到了。”
陆景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带着一种近乎病态的愉悦。
“笼子已经打开,诱饵也已摆好。
李澈啊李澈,等你众叛亲离,变成一具说不清道不明的尸体,谁还会在乎你那点可笑的阵法天赋?”
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李澈在滔天谣言中百口莫辩,在“铁证”面前绝望陨落的场景。
一种掌控他人生死的优越感化作残忍快意的暖流,涌遍全身。
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眼中重新恢复了惯有的精明与算计。
现在,他需要开始下一步了——如何更自然地将“李澈因被陈雄辱骂,怀恨在心,动用某种阴毒罕见的火系秘法报复”的种子,悄无声息地撒播出去。
阴云,已然在灵阵宗上空汇聚。
流言开始在迎客峰的角落悄然滋生蔓延。
起初,只是在几个相熟弟子的小圈子里,有人“无意间”提起:
“说起来……陈雄师兄死的时候,那灵力残留可真够暴烈的,不象寻常火法,倒象是某种说不清的阴火。”
“嘘!小声点!不过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李师兄他好象不是我们南离本地人吧?来历神秘得很,会不会……”
“慎言!慎言!李师兄毕竟是真传……”
很快,这些窃窃私语渗透到更广的范围。
在饭堂,在前往讲法堂的路上,总能在人群的边缘听到一些刻意压低的议论。
“听说了吗?执法堂那边好象查到点东西,说陈雄死前接触过一种很偏门的火煞……”
“偏门火煞?咱们宗里,谁会用那种东西?”
“这不明摆着吗?那位新晋的真传啊!他入门考核时用的功法,谁也看不出来路!”
“不会吧?李师兄看着不象那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别忘了,陈雄前几天刚得罪过他!”
陆景混迹其中,从不主动挑起话题,却总在关键时刻“劝解”:
“诸位师兄师弟,没有证据的事,还是不要妄加揣测了。李师兄天赋异禀,或许是修炼时出了什么岔子,不小心波及了陈雄师弟也未可知……唉,可惜了陈师弟。”
恐慌和猜忌如同瘟疫扩散。
原本一些对李澈阵道天赋心存敬佩的弟子,此刻看他的眼神也带上了疑虑和疏离。
李澈所到之处,周围的议论声会瞬间低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声的审视和回避。
霎时间,李澈在宗门内被孤立在一座无形的孤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