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雄死了。
这消息如同倒进一盆冷水倒入油锅，在迎客峰瞬间引爆。
几乎是在听到消息的瞬间，许多弟子的目光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李澈的居所。
几天前，陈雄与李澈在藏经阁外的争执，并非秘密。
如今陈雄以这种方式死去，其他弟子难免会怀疑这个沉默寡言的新晋真传。
院内，李澈静立。
山风带着凉意，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滞重。
来了，对方出手了。
这不只是栽赃，更是压迫，逼他在孤立中自乱阵脚。
陆景，或者说他背后的影子，已经失去了耐心。
不能再等。
他需要破局，需要一个值得相信的长老。
李澈开始分析当前局势和所见的人。
玄矶长老专注阵道，心思相对纯粹，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
没有尤豫，李澈转身，步伐沉稳地走向“研阵堂”。
研阵堂内，光线通过特殊阵法过滤，显得柔和。
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灵墨和古旧书卷的气味。
玄矶长老正埋首于一张巨大阵图前，手指在空中虚划，道道灵光随之明灭，显然正推演到关键处。
李澈轻轻推门而入，反手将门掩上。
他没有立刻出声，静立一旁。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玄矶似乎遇到瓶颈，烦躁地一挥袖，阵图上灵光紊乱。
他这才察觉到堂内多了个人，抬起头，浑浊的眼睛看向李澈，带着被打扰的不悦：“恩？是你小子？不去应对那些麻烦，跑老夫这里来作甚？”
他显然也听说了陈雄之事。
“长老。”
李澈躬身一礼，声音平稳。
“弟子此来，正是为了应对麻烦，也是为了更大的麻烦。”
玄矶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陈雄之死，是有人精心布局，目标是我，但最终指向的，是灵阵宗的根基。”
李澈开门见山，语气凝重道“弟子怀疑，宗内潜伏着炼尸宗的细作，且不止一人。黑风山脉的袭击，陈雄的死，都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
玄矶闻言，脸上的不耐稍敛，取而代之的是审视：“怀疑？细作？小子，你可知道指控同门，尤其是指控有炼尸宗背景，需要何等确凿的证据？就凭陈雄死时那点似是而非的灵力残留？”
“并非仅凭于此。”
李澈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弟子有必须面见宗主方能陈述的理由，也有能证明弟子价值与清白的凭仗。”
“见宗主？”
玄矶嗤笑一声，摇了摇头：“宗主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就凭你空口白牙的猜测？”
李澈深吸一口气，知道必须抛出足够的筹码。
他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却字字清淅：“若弟子说，弟子在阵源秘境中所得，并非寻常传承，而是开宗祖师阵衍天尊亲传的——《万象衍阵诀》呢？”
“什么？”
玄矶长老猛地从蒲团上站起，动作之大带倒了身旁矮几上的几个玉简，哐当作响他也浑然不顾。
他一步跨到李澈面前，枯瘦的手掌一把抓住李澈的手臂，力道之大，让李澈微微蹙眉。
那双原本有些浑浊的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狂热。
“你刚才说什么？《万象衍阵诀》？祖师失传的内核传承？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斗。
“千真万确，弟子不敢妄言。”
李澈任由他抓着，语气沉静而肯定。
“此事关乎祖师道统延续，绝非儿戏。弟子愿当面呈禀宗主，并接受任何验证。同时，弟子对炼尸宗的阴谋亦有全盘推断与应对之策，需宗主定夺。”
玄矶死死盯着李澈的眼睛，想要从中榨取出每一分真伪。
李澈坦然回视，眼神清澈而坚定。堂内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玄矶粗重的呼吸声。
良久，玄矶猛地松开手，胸膛依旧剧烈起伏着。
他背着手在凌乱的堂内快速踱了几步，猛地停下，转身看向李澈，眼神复杂无比。
“好！好小子！”
玄矶重重吐出一口气：“老夫就信你这一次，带你去找宗主！若是真的，你便是宗门功臣，若是假的……”
他眼中寒光一闪：“后果你清楚！”
“弟子明白。”
李澈深深一拜。
玄矶不再多言，一把拉起李澈，周身灵力涌动，化作一道流光，直接冲出了研阵堂，朝着宗门深处那座最为神秘的星河大殿疾驰而去。
大殿中央，灵阵宗宗主星河真人闭目盘坐，气息缥缈而宏大。
玄矶带着李澈落下身形，躬敬行礼。
无需玄矶多言，星河真人已然睁开了双眼。
他的目光平静地落在李澈身上，没有威压，没有审视，却让李澈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了个通透。
“宗主，此子李澈，言及在秘境中得获祖师《万象衍阵诀》真传，并有关乎宗门存亡之秘禀告。”
玄矶长老言简意赅，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紧张。
星河真人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李澈。
无形的压力弥漫开来。
李澈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
他上前一步，躬身道：“弟子李澈，恳请宗主验证。”
“可以。”
星河真人终于开口，声音淡漠而悠远。
李澈凝神静气，排除所有杂念。
他双手抬起，十指如同抚琴般在虚空中舞动起来。
精纯的灵力自指尖流淌而出，于空中勾勒出一道道古朴却暗合天地至理的线条与符文。
起初，这些线条符文只是静静悬浮。
但随着结构逐渐完善，一个微小却复杂的阵基虚影开始凝聚。
它不再仅仅是灵力构筑的图形，而是仿佛拥有了生命，开始自发地引动周遭灵气。
虚影缓缓旋转，散发出一种直指阵法本源的道韵。
这股道韵，与现今灵阵宗流传的任何阵法体系都迥然不同。
一直淡漠的星河真人，眼中终于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波动。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对着李澈所在的方向，轻轻一按。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但李澈却感觉整个莫大压力朝着自己碾压下来！
灵力化作无形的壁垒，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仿佛要将李澈和他勾勒出的微小阵基一同碾碎！
这不是攻击，而是测试，是宗主模拟出的最本源的阵法规则反噬之力。
李澈身体猛地一沉，仿佛背负了一座山岳。
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额头上青筋隐现，细密的汗珠渗出，周身灵力运行变得无比艰难。
果然……这才是真正的考验。
李澈咬紧牙关，摒弃所有杂念，全力运转《万象衍阵诀》基础篇中记载的灵力调和与引导法门。
他的灵力不再试图硬抗那浩瀚的压力，而是尝试去感知这片压力场的运转脉络，查找其生生不息的规律中微不足道的间隙与节点。
这个过程异常艰难，神识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消耗着，仿佛随时都会崩溃。
但那个微小阵基，在李澈近乎本能的精妙操控下，虽然光芒剧烈闪铄，明灭不定，结构却始终维持着最基本的稳定，在那恐怖的威压下缓缓运行。
不知过了多久。
那浩瀚的压力，毫无征兆地骤然消失。
李澈猛地松了一口气，身体晃了一下，才勉强站稳。
星河真人收回了手，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深邃。
大殿内一片寂静，只有李澈努力平复呼吸的声音。
良久，星河真人才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多了几分重量：“确是祖师真传。《万象衍阵诀》……重现于世，乃宗门之幸。”
他目光转向一旁紧张得几乎屏住呼吸的玄矶，微微颔首。
玄矶长老这才舒出了一口气，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
“说吧，你的推断与计划。”
星河真人的目光重新回到李澈身上，带着真正的重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