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冷的空气被裹挟进涌入了这位叛军的鼻腔,但此时梁贵刀光在前,他竟对喉部的剧痛毫无察觉,只是一味冲锋,同为沙场之将,安逸飞一眼便看出梁贵心中杀意强烈。
别说自己曾是明军一将,就是朝廷命官此时在此队中,怕也要被其斩于马下。
此战殊死,他已做好背水一战的打算。
通过风沙,瓦剌人隐约听到了安逸飞的话语,纷纷奔驰着四散开来,骑兵交锋,不论远近,放弃速度优势都是一种愚蠢。
越是危机关头,越要保持移动,这是无数次沙场厮杀中得出的真理,事实也确实如此,就在他们调整方向远离坡地移动时,崖上的铁卫抓住无遮掩速度减慢的一瞬,精准的递出一箭,箭矢破空,一名瓦剌骑兵应声落地,只留下受惊的战马嘶鸣着继续向前方跑去。
安逸飞却顾不上后方的骚乱,他单手摸向腰间,熟练的解下捆绑其上的马刀,握在手中大臂向后拉出一个半圆,随后用力掷出,自带弧度的马刀在风中止不住颤斗,但速度与锐利不减,直直的砸向来犯之敌。
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安逸飞不知道梁贵是不是那个一,却也清楚比起用刀自己绝不是罗刹阎罗的对手,索性将其丢弃,心无旁骛的握紧短枪,准备一击必杀。
看着眼前集群的骑兵,梁贵暗自冷笑,心道一刀一个,倒省去自己不少事情,谁料眼前这八分汉人面孔的贼将一声大吼,竟是引得瓦剌人散开了去。自己这边到底人少,莫一敬又不谙马战,若要追袭作战怕是力有不逮。
他放开缰绳,单手引刀至胸前,一刀横斩着劈出,稳稳的击中飞来的马刀刀身,将其击落一旁,他抖了抖手腕,传来的疼痛感表明这马刀比他预想的更有分量。
就在梁贵刀势将尽之刻,安逸飞瞅准时机,驱马直逼,手臂翻转便是一枪递出,枪头红缨翻飞,泛着寒光的银尖旋转着向梁贵心口刺去。
“一人便敢挑阵,小子倒是狂妄!”
马战本就迅疾,此时相对冲锋更是凶险至极,这一枪没有给梁贵留下任何躲避的空间。
“小子,死来!”
安逸飞狞笑着,似乎已经能看到这个身穿飞鱼服的家伙被扎个穿心透然后像烂泥一样滚下马,最终在自己的注视下不甘咽气的可怜模样。
后者不语,两者擦身而过,如此近的距离他甚至能看清敌将面孔上的每一根毛发,他只是有些惊奇,这个萍水相逢的家伙仿佛认识自己一样,言语间满是辛辣狠毒。
梁贵眼中寒光一闪,几乎本能的抬起左脚轻踢马身,胯下骏马轻啼一声,在没有缰绳控制的情况下向右前方跑去,以不可思议的敏捷避开了致命一击。
马蹄声中,他反手一刀劈出,稳稳劈落在安逸飞的枪杆上,只差分毫便斩中他握枪的手腕,刀枪相持间两匹战马交错而过,枪尖擦着梁贵的飞鱼服划过,最终未能伤及分毫。
迎面一击不成,安逸飞面色一寒,躯干发力,稳住遭遇劈砍而发抖的双手,不顾枪身尚在震颤之中,双腿用力夹紧马身强行扭转身体,仰倒在马背回身一枪刺出。
梁贵有些惊讶,战场之上,生死一线,若是一般兵士,自己劈砍枪杆的那一击就足以让其失手丢下武器,眼前这人倒是有些能耐。
一骑中箭倒地,剩下五骑战斗之势不减,此刻见先锋已经动起手来尽皆拉弓已作支持,好在骑射命中率本就不高加之强行出手,射出数箭只有一箭来到梁贵近前。
梁贵背后虽不长眼,但早已在战场上磨练出了一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领,此时眼睛向旁一撇,便将动静看在眼里,身子一俯,倒也有惊无险的避了开去。
听到箭矢从头顶划过,梁贵直起身子,单手勒住缰绳便欲回马与其再战,却不知后者的回马枪已然逼近,枪锋凌厉直指后心。
“当心了!”
莫一敬的苍山负雪作为稀世名驹,能力还在梁贵的高寒战马之上,但他马上功夫欠缺,梁贵已与敌军交手两个回合,他方才进场,此时眼见梁贵遭遇危机,顿时心急如焚,大声提醒道,同时驱马欲向安逸飞冲杀而去。
听到身后传来破空声,梁贵仍旧神情平静不见慌乱,回头示意莫一敬不用帮忙。
“你先将一旁的蚊虫杀了,我且与敌将再战数回!”
苍山负雪鬓毛极长,梁贵回头望去看不见骑手的头颅,无从知晓莫一敬的反应。
只听到到这道人洒脱的声音。
“百户尽兴即可,某悉听尊便!”
随即便向最近的一骑冲去,徒留道道白影,那被盯上的骑兵与梁贵拉开了距离,正放慢了脚步屏气凝神举弓直指梁贵,弓拉满弦,雷霆之威已显,此箭若出,其力几可射虎!
“罗刹阎罗若能死在我手,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
他喃喃道,握弦之手正欲放开,却隐约听到几声道马蹄踏地声逼近,迟疑的向身旁看去,只见一道银色匹练闪过,握弓的手已失去了掌控。
箭矢脱弦而出,却因手部的剧痛而偏离了轨迹,插在了远处山上的一处树干上。
这一剑几乎斩断了他的手腕!不等断手者多做惊骇,电光火石间,莫一敬又是接连两剑刺出,在其脖颈和心口处留下两道伤痕,随后纵马向另一骑驶去。
苍山负雪太轻太快,打了这些瓦剌骑兵一个措手不及,等他们听到马蹄声逼近时,莫一敬的剑便也已经到了。
莫一敬白衣胜雪衣袂翻飞,如仙人临凡,着实令安逸飞心中一惊,一个梁贵已让他疲于应付,见又来一个好手,这个浓眉大眼的汉子面上横肉涌动,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我长枪先动,他如何躲得开?”
见梁贵直起身子迎上枪尖,安逸飞心下稍定,只欲速战速决,手上力道更添几分,亟待一击必杀。
但梁贵反应本就快于常人,莫一敬刚一提醒,便已调动身体重心,伸出右手单掌击于马背,凭借马匹支撑整个人腾空而起,安逸飞眼瞅着枪尖触及梁贵后心,手上却未传来穿透血肉的感触,只是擦着后者衣袍滑过。
“啧。”
这险恶一击未能得手,安逸飞心中不甘,使尽了浑身最后一丝气力抬起枪身向上扫去,乌黑的梨花木在空中化作一抹黑弧,激起道道破空声。
刚刚回身一枪未能击杀目标,安逸飞只盼望着这无奈之下的变招能伤到梁贵,哪怕只是磕着碰着擦破点皮也值了。
梁贵却不让他如愿,匀称的身材在空中扭转,那长有两米的银枪竟是无论如何也碰不到他,一阵惊呼声中,他已经稳稳落下,重新回到了马背上。
安逸飞鼻翼抖动深吸一口凉气,不知因为寒冷还是恐惧,额头青筋暴起,手指因用力过猛忍不住的微微颤斗,他不敢多想,连忙腾出一只手勒紧缰绳控制着胯下健马向远处跑去,直到确定与梁贵拉开了一段不小的距离,方才放下心来暂做休息。
那一俯、一撑、一腾、一转,矫健如龙,迅猛如箭,又似鹰隼横击长空,端的是灵动无比,看的他胆战心惊,久久方才回神。
旁边两骑见一合下来梁贵仍完好无损,竟舍弃弓箭催动马匹向其冲去,手中钢刀高高扬起,在阳光下闪铄着嗜血的光芒。
他们打算以近战肉搏来决出胜负,全然不顾自身可能陷入的危险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