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姬循着龙鳞上那缕微弱的感应,神念如一张无形大网,笼罩了方圆十万里山河。
她很快便在一处荒僻山谷的阴暗洞窟中,锁定了三首蛟那濒临溃散的气息。
那恶兽已是强弩之末。
兄长昊天留下的那道护身剑气,不仅摧毁了他的肉身,更将一道至高无上的天帝法则烙印在了他的妖丹之上,如跗骨之蛆,不断磨灭着他的生机。
“三首蛟,滚出来受死!”
瑶姬的声音裹挟着彻骨的寒意,在山谷中炸响。
洞窟深处,三首蛟闻声惊恐抬头,当他看到那个本该死透的少女完好无损地立于洞口,气息甚至比之前更加圆融强盛时,三双血红的妖瞳里,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不……不可能……”
回应他的,是撕裂虚空的斩魔剑光。
剑光如瀑,决绝而下。
三首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榨干最后一丝妖力试图反抗。
然而,徒劳无功。
剑光过处,他的三颗头颅冲天而起,妖血喷涌如泉。
那颗曾让他不惜一切的准圣龙珠,自他裂开的腹中滚落,光华黯淡。
瑶姬抬手将其摄入掌中,感受着珠子上载来的冰冷触感,心中五味杂陈。
为了此物,她险些身死道消,被兄长驱逐,尝尽了有生以来最大的屈辱。
如今物归原主,心中却没有半分喜悦,只剩下一片空茫。
她收好龙珠和那妖尸,转身化光而去。
……
凌霄宝殿。
瑶姬将龙珠与三首蛟的妖躯一并呈上。
昊天接过龙珠,神念扫过,确认无误后,抬手将其重新嵌入那根盘龙玉柱的龙口之中。
殿宇的禁制法阵,瞬间圆满如初。
“差事办得不错。”
昊天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一如既往的平淡。
瑶姬垂首,沉默不语。
她等了许久,却没有等到兄长一句关心。
没有问她伤势如何,没有问她经历了何等凶险。
仿佛她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差事。
“下去吧。”
昊天挥了挥手,目光已落回案几上堆积的奏章。
瑶姬行了一礼,默然转身。
在她走出大殿的瞬间,身后传来昊天毫无波澜的命令。
“来人,将此妖尸送往西极勾陈宫,交由勾陈大帝处置。”
瑶姬的脚步,微不可察地一顿。
心中那最后一丝温情,彻底冰封。
……
六欲殿内,瑶姬独坐云床,望着窗外亿万年不变的流云,只觉得无比烦闷。
她想起了那个叫杨天佑的凡人。
想起他背着自己时,那并不宽厚的后背所传来的坚实温度。
想起他递出那滴“水”时,眼神里的质朴与真诚。
天庭虽好,却冷得象一块万古不化的玄冰。
兄长是帝王,眼中只有三界秩序与天道威严。
而自己,似乎永远只是他宏图霸业中,一个无足轻重的点缀。
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在她心中疯长。
她忽然站起身,化作一道谁也未曾察觉的流光,悄然离开了天庭。
……
凡间,那座熟悉的小山村。
茅屋依旧,炊烟袅袅。
瑶姬隐于云端,静静地看着。
杨天佑正在院中劈柴,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动作却一丝不苟。
一个孩童不慎摔倒,他连忙放下斧头,小心翼翼地将孩子扶起,掸去他身上的尘土,脸上满是温和的笑意。
那一刻,瑶姬的心,象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
原来,这便是人间。
没有仙法神通,没有灵宝法器,有的只是最朴素的关怀与最真实的暖意。
她落下了云头。
杨天佑看到她凭空出现,手中的斧子“哐当”一声掉在地上,砸起了几点尘泥。
“姑……姑娘?你……你回来了?”
瑶姬看着他那副手足无措的憨厚模样,心中那块坚冰,悄然融化了一角。
她笑了,那是她回到天庭后,第一次真正地笑。
“我来看你。”
她在这里住了下来。
她告诉杨天佑,自己无处可去,想在此暂歇。
杨天佑没有多问,只是每日教书归来,都会为她带回一些山间的野果,或是镇上新奇的小玩意儿。
瑶姬会用法术,悄悄治好他因常年劳作而留下的暗伤。
也会在他深夜读书时,指尖轻点,让灯油彻夜不熄。
时光在这些锁碎的日常中,静静流淌。
直到某个繁星满天的夏夜,杨天佑终于鼓起勇气,脸涨得通红。
“瑶姬,我……我只是个凡人,但我会用尽一生,护你周全。”
他看着她,眼中是凡人最真挚也最笨拙的爱意。
“你……可愿嫁我为妻?”
瑶姬看着他眼中那份忐忑与期待,忽然觉得,天庭那悠悠万载的孤寂岁月,都抵不过眼前这一刻的温暖。
她点了点头,泪光在星辉下闪铄。
“我愿意。”
婚礼很简单,就在这小小的茅屋前,以天地为证,以星月为媒。
几十年后,他们的长子杨蛟出生。
又过了数十年,次子杨戬降生。
再之后又是十数年,三女杨婵诞生。
当瑶姬抱着襁保中的杨婵,感受着那与自己血脉相连的微弱心跳时,一种前所未有的满足与幸福,充斥了她的整个神魂。
或许,这才是她真正想要的生活。
只是,她从未告诉过杨天佑。
天条,仙神不得与凡人私通,违者,魂飞魄散,永世不得超生。
她看着院中嬉闹的杨蛟、杨戬,看着一旁劈柴的丈夫,又低头看了看怀中酣睡的杨婵,眼底深处,藏着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去触碰的,浓浓的隐忧。
这份凡尘的幸福,究竟能持续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