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龙族的规矩,是写给真龙的,不是写给泥鳅的。”
“不过终究是我徒弟的继承人,拿去吧。
话虽如此,他还是反手从自己心口处,撕下了一片闪铄着七彩光晕的逆鳞,甩手丢了过去。
“让他看!能看懂一分,是他的造化!若看不懂,把自己看死了,别说是我龙族害的!”
长生接过那片滚烫的龙鳞,只觉得入手处是一片咆哮的雷霆与汪洋。
辞别祖龙,他不敢停歇,身形一转,便出现在了不死火山之外。
无尽的南明离火,将虚空都烧得塌陷。
长生刚一靠近,一声清越高亢的凤鸣便自火山深处炸响,一只神骏非凡的火凤拦住去路,眼中杀机毕露。
“阐教仙人,擅闯凤族禁地,找死?”
“贫道南极长生,奉人皇之命,为求凤族法典而来,以完善人族律法。”
那火凤审视许久,终究还是飞回深处通报。
良久。
一片燃烧着金色火焰的凤羽,从火山最深处飘出。
“我族之法,无它,唯涅盘而已。”
“告诉你的弟子,想要立法,先让他明白,每一次秩序的新生,都必须以旧秩序的彻底死亡为代价。”
“让他先学会在烈火中,埋葬自己。”
长生收好凤羽,心中对这些上古霸主的道,又有了新的认知。
最后一站,东海汤谷。
扶桑树下,帝俊正与白泽对弈,棋盘上杀气纵横。
当长生说明来意,帝俊甚至没有移动半分视线,只是从棋盒里摸出一枚空白玉简,指尖在上面随意划了几下,便丢了过来。
玉简落地的声音,清脆刺耳。
“妖族之法,胜者为王,没了。”
白泽在一旁摇着羽扇,笑着补充了一句:“陛下如今执掌地府兽道轮回,只看因果,不问过程。长生大帝莫怪。”
长生捡起那枚记录着最原始丛林法则的玉简,心中再无波澜。
天条之威严,地法之厚重,龙族之霸道,凤族之决绝,妖族之酷烈……
他带着这五份足以压垮任何大罗心神的“道”,回到了高辛氏。
……
静室内,帝喾盘坐于地。
他的面前,悬浮着五件形态各异的法典。
他看到了天条对仙神婚配的严苛禁令,又看到了龙族对血脉繁衍的疯狂鼓励,陷入了对人伦纲常的痛苦思考。
他看到了地法对山川灵脉的细致划分,又看到了妖族对地盘归属的血腥争夺,开始构思人族对“私产”的最初定义。
他看到了凤族“埋葬自己”的决绝,又看到了妖族“胜者为王”的残酷,在脑中推演着人族关于集体与个人的奖惩条例。
他的身形日渐消瘦,眼窝深陷,一头黑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斑白。
终于,在某一个清晨。
当第一缕阳光照入静室时,帝喾猛地睁开双眼。
他伸出手指,以指为笔,以自身心血为墨,在身前的虚空之中,写下了第一个字。
“人!”
一字落下,天地失声,风云变色!
紧接着,他下笔如飞,一个个闪铄着人道光辉的古朴文本,自他指尖流淌而出,在虚空中汇聚、编织!
“杀人者,死!”
“伤人及盗窃者,依其损,处其刑!”
“毁田地,污饮水者,罚其劳役,复原貌!”
“不孝父母,不敬师长者,为族人所不齿!”
……
一条条,一款款。
没有仙法道韵,没有神魔符文,有的只是最朴素,最直接,却又最贴合人族生活百态的铁血规矩!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
整部法典,光芒万丈!
轰隆隆——!
九天之上,黑云滚滚,汇聚成一片无边无际的雷海!
那不是雷劫,是天道的拷问!
一道紫色神雷劈下,在法典之前化作一桩冤案幻象:一个恶霸杀了人,却买通所有证人,嫁祸给一个无辜者。
天道在问:你的法,如何辨真伪?
法典之上,“杀人者,死”五个大字骤然亮起,金光化作一杆无形的天平,一端是恶霸,一端是亡魂,天平轰然倾斜!
所有虚假的幻象尽数破碎,直接锁定了那恶霸的真身!
又一道混沌色的雷霆落下,化作一个狡猾的商人,用劣质货物欺骗整个部族,却又将所有收益捐出,赢得万民称颂。
天道在问:你的法,如何判功过?
法典之上,关于交易与信用的条款自动浮现,化作一道枷锁,锁住其行;而关于善举的条款,则化作一缕清光,护住其身!
功是功,过是过,赏罚分明,绝不混肴!
天道在用最极端,最复杂的案例,拷问着这部新生法典的根基!
而那部由帝喾心血铸就的法典,却如万古磐石,任凭雷霆幻象如何冲击,自巍然不动,将一切奸猾诡诈,一一破解!
终于,雷云散去。
一道浩瀚的功德金光,宛若天河倒灌,轰然垂落!
这一次,功德没有飞向帝喾,也没有飞向长生。
它全部,尽数涌入了那部悬浮于半空的法典之中!
嗡——!
法典疯狂地吸收着功德之力,材质由虚化实,最终变成了一部古朴厚重的青铜典籍。
典籍之上,神光流转,散发着明辨是非、裁决万古的浩然正气!
上品后天功德灵宝,《人族法典》!
成了!
帝喾看着眼前的杰作,感受着那股与自己血脉相连的法理气息,整个人再也支撑不住,直挺挺地向后倒去,脸上却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
学堂之外,长生负手而立,看着那件功德灵宝,那张万年不变的威严面容上,一抹欣慰的笑意,再也无法掩饰。
极远之处,人皇殿顶。
颛顼遥望着高辛氏上空那渐渐散去的祥瑞,端起酒杯,对着那个方向,遥遥一敬。
酒水洒于长空,是他对自己时代的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