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持血肉培养皿的司马尽调员步步逼近,那散发着微弱生命波动与刺鼻灵液气味的器皿,如同某种活物,其表面的符文在昏暗光线下闪铄着不祥的粉红色光芒。目标直指苏婉怀中昏迷的顾厌。
“不……不要过来!”苏婉如同护崽的母兽,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将顾厌死死搂在胸前,身体因恐惧和愤怒而剧烈颤斗。她能感觉到怀中孩子微弱的生命之火,经不起任何额外的折腾。
“配合测试,可降低‘能量瘤a’剥离过程中的风险,提升宿主存活几率。”尽调员的声音毫无起伏,象是在宣读一份冰冷的操作手册。他伸出手,那手戴着泛着金属光泽的手套,径直抓向顾厌裸露在外的纤细手腕,意图将其固定在测试仪器的凹槽内。
顾伯山喉咙发紧,正要上前阻拦,履行他刚刚与鬼手七达成的给司马家“添堵”的承诺。
然而,就在那尽调员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顾厌皮肤的刹那——
异变陡生!
一股极其微弱,却冰冷彻骨的气息,毫无征兆地从顾厌丹田处弥漫开来。并非之前那种躁动不安的冲击,也非黄金瘤爆发时的恐怖吸力,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内敛的寒意,如同万载玄冰的内核,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审视。
那手持培养皿的尽调员动作猛地一僵,戴着金属手套的手指悬停在半空,距离顾厌的皮肤只有一寸之遥。他脸上那万年不变的冷漠表情,第一次出现了一丝细微的裂痕——那是惊疑,以及一丝本能的忌惮。
他手中那不断蠕动的血肉培养皿,象是遇到了天敌般,骤然停止了蠕动,表面的粉红色符文光芒急剧闪铄了几下,然后迅速黯淡下去,甚至边缘处开始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灰败。
“检测到未知高优先级能量干扰,测试法器‘活体灵媒’活性急剧下降,建议暂停接触性测试……”尽调员脖颈上佩戴的一个小巧法器发出急促而细微的蜂鸣,同时向他反馈着信息。他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语速明显加快了一丝。
为首的专员眉头微蹙,目光锐利地投向顾厌,又扫了一眼那失去活性的培养皿。“记录:能量瘤a对特定生命能量及探测法器表现出强烈排异与压制特性。风险系数:接触性探测风险提升至‘高’。”
他挥了挥手,示意那名尽调员后退。“改用非接触式灵纹扫描,重新评估能量瘤与宿主肉身结合度及能量流转模式。”
新的指令下达,另一名尽调员取出一面雕刻着复杂经络图案的玉板,激发后,一道柔和的、水波般的白光洒向顾厌,试图从体表映射其内部的能量状况。
也就在这一刻——
顾伯山怀中的残契,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那热度并非愤怒,更象是一种被触动的共鸣?与此同时,他清淅地“听”到了,不,是感知到了,从顾厌丹田方向,传递来的一缕极其微弱、却冰冷清淅的意念波动。
那波动并非语言,更象是一段直接烙印在灵魂层面的信息流,破碎,古老,带着一种俯瞰尘世的漠然:
“……契……约……污……染……”
“……低……等……债……权……”
“……吞……噬……权……重……优……先……”
这意念一闪而逝,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顾伯山确信自己捕捉到了!是那黄金瘤!它竟然对刚刚与鬼手七达成的、涉及未来能量“债务”的黑市契约,产生了反应!
它似乎将鬼手七那“蚀魂瘴”和“汲阴匣”代表的黑市契约,视作了一种“低等”的、“污染”性的债权,并且流露出一种冰冷的、基于某种未知规则的“优先吞噬”的意向!
它不在乎司马氏的估值与剥离方案,却对另一场隐藏在阴影里的关乎它自身能量“分红”的交易,投去了注视!
这诡异的反应,完全超出了顾伯山的理解范畴。这黄金瘤到底是什么东西?它不仅拥有恐怖的能量和意识碎片,似乎还本能地遵循着某种关于“契约”与“权柄”的、更高层次的规则?
就在他心神剧震之际,那非接触式的灵纹扫描光束,已经笼罩住了顾厌。
然而,预想中平滑的能量映射并未出现。玉板上投射出的顾厌体内能量图象,一片混乱!代表黄金瘤的灰白光团依旧占据丹田,但其周围本该清淅显现的经脉网络,此刻却象是被浓雾笼罩,模糊不清,更有一道道几乎难以察觉的灰色丝线(蚀魂瘴?)在图象中若隐若现,干扰着正常的能量流显示。
“数据采集受到强烈干扰……图象失真率超过百分之七十……无法获取有效结合度参数……”操作玉板的尽调员报告道,语气带着一丝挫败。
为首的专员脸色沉了下来。一次接触性测试因能量排异而中断,一次非接触扫描因未知干扰而失效。这“能量瘤a”及其宿主,就象是一个浑身是刺、还不断释放烟雾的麻烦集合体。
“记录:目标存在多重未知干扰源,严重阻碍标准尽调流程。建议提升探测法器等级,或启用更强力压制手段,创造稳定探测环境。”他冰冷地记录着,目光再次扫过顾伯山,以及他怀中那隐约散发着异常波动的木盒。
顾伯山心脏狂跳。鬼手七的手段生效了!虽然方式和他预想的(直接干扰司马氏法器)略有不同,更象是黄金瘤自身对“契约污染”的反应与残契的共鸣共同造成了这种混乱局面,但结果是一样的——给司马氏的尽调制造了实实在在的麻烦!
他下意识地瞥向庙宇的阴影角落,那里空无一物,但他仿佛能感觉到,鬼手七那双幽绿的眼睛正带着玩味的笑意注视着这一切。
“今日肉身资材评估暂缓。”为首的专员最终做出了决定,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那份冰冷更加刺骨,“集中资源,优先完成‘魂肉分离可行性’的理论模型构建与风险推演。明日,启用‘定魂桩’与‘锁灵盘’,确保探测环境稳定。”
“定魂桩”、“锁灵盘”——光是听名字,就让人不寒而栗。那将是比魂火灼烧、记忆提取更加彻底的身心禁锢。
司马家的人暂时退开,继续他们的讨论与推演,庙内暂时恢复了死寂,但空气里弥漫的压抑感却更加沉重。
苏婉虚脱般瘫坐在地,紧紧抱着顾厌,后怕的泪水无声滑落。刚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儿子要被那恶心的培养皿触碰了。
顾伯山靠回墙壁,怀中残契的灼热缓缓平复,但那黄金瘤传递出的冰冷意念,却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
“……低等债权……吞噬权重优先……”
这诡异的瘤体,似乎并非完全不可沟通,它遵循着某种自身独特的、关于“契约”与“吞噬”的逻辑。与鬼手七的交易,是一步险棋,但似乎也意外地触碰到了这黄金瘤的某种“规则”?这是否意味着,在未来的某个关键时刻,这看似完全不利的“债务”,或许能成为一个意想不到的支点?
希望依旧缈茫如风中残烛。
但在绝对的黑暗里,任何一点异常的不被敌人掌控的变量,都可能成为撕破夜幕的第一缕微光。
顾厌依旧昏迷,眉头却不知何时微微舒展,仿佛体内那肆虐的冰冷与外界施加的残酷,达成了某种短暂的诡异平衡。
资本的餐刀暂时收回,但明日,更坚固的枷锁即将落下。而在这枷锁之下,一些超出资本计算的东西,正在悄然萌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