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法坪上空，悬浮的数十面水镜同时亮起，将中央局域的景象清淅无比地投射到每一个角落。
主考官是一位面容肃穆、气息渊深的中年修士，身着没有任何家族标识的素白道袍，袖口绣着代表道院教务司的银色书卷徽记。他并未多言，只是袖袍一挥，一座通体由不知名黑色金属构筑、表面镌刻着无数繁复精密灵纹的巨型仪器，便在一阵低沉的嗡鸣声中，自白玉地面缓缓升起。
仪器造型古朴而威严，顶端镶崁着一枚足有磨盘大小的透明晶石，内部仿佛有星云流转。
这便是闻名仙界的“千机罗盘”内核组件之一——灵根检测仪。
“第一项，灵根资质测定。”主考官的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清淅地传遍整个演法坪，“按玉符编号顺序，上前将手掌按于感应晶石之上，全力运转基础引气法门。仪器将自动评定灵根属性、纯度、亲和度及潜力等级。”
话音刚落，前排等侯区，一道身影便如轻羽般飘然而出，稳稳落在检测仪前。正是南宫家那位被誉为神童的嫡系子弟，南宫明。他今日一身月白流云道袍，腰束玉带，面容俊朗，嘴角噙着一抹淡淡的、仿佛与生俱来的自信笑容。
他甚至没有多看那庞大的仪器一眼，只是随意地将修长白淅的右手按在了顶端的感应晶石上。
嗡——！
晶石内部星云瞬间加速流转，爆发出璀灿夺目的七彩光华！光芒之盛，几乎刺痛了所有人的眼睛。
【灵力汲取速率：甲上】
光幕顶端，一个巨大的、闪耀着金光的“s+”符号，如同皇冠般悬浮在南宫明的名字之上！
“哗——！”
看台上下，瞬间响起一片难以抑制的惊叹与抽气声。
“变异雷灵根！纯度接近完美！”
“亲和度百分百！这……这简直是天道宠儿！”
就连高台上那几位一直闭目养神的执事，也微微睁开了眼睛，看向南宫明的目光中带着显而易见的赞许。南宫家所在局域，更是爆发出一阵矜持却难掩得意的低笑声。
南宫明收回手，对着主考官微微颔首，神情淡然，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转身飘然回归座位，留下一片羡慕与敬畏的目光。
紧接着，司马家的司马凌、赵家的赵清瑶等一众早已声名在外的天才子弟依次上前，检测结果无一不是耀眼夺目，评级最低也是a+，s级更是频频出现，引得惊呼连连。整个演法坪的气氛，被这些天之骄子们推向了一个又一个高潮。
看台后排，顾家众人如同坐在冰窟之中。
每一个闪耀的数据，每一次震耳的欢呼，都象是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们早已麻木的心上。那巨大的差距，已不是鸿沟可以形容，那是星辰与尘埃的距离。
苏婉抱着顾厌的手臂冰凉，她能感觉到儿子身体的僵硬。顾厌那双过于沉静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镜上那些跳动的、他或许还无法完全理解、却能本能感受到其沉重分量的字符和符号。
终于，在无数或耀眼或平庸的名字闪过之后，玉符编号来到了末尾。
“下一个，观察员串行，顾厌。”主考官的声音依旧平稳，念出这个名字时，没有任何波澜。
整个演法坪，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的目光，带着各种难以言喻的情绪，齐刷刷地投向了看台最后方那个角落。
顾伯山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
苏婉紧紧抱着顾厌，跟着站了起来，族老们也相互搀扶着起身。他们如同走向断头台，一步步，在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下，走下看台，走向那台庞大而冰冷的检测仪。
破烂的道袍在灵风吹拂下猎猎作响，与周围光鲜亮丽的环境形成了惨烈的对比。
来到仪器前，那巨大的黑色金属造物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威压。顾厌被苏婉抱着，勉强够到那感应晶石。他看着晶石内部缓缓流转的星云，小手迟疑着，没有立刻按上去。
“厌儿，别怕。”苏婉在他耳边低声鼓励，声音却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斗。
顾厌抬头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身旁面色凝重的父亲，最终，伸出那只瘦小甚至有些脏兮兮的手，轻轻按在了冰凉光滑的晶面上。
一秒，两秒……
晶石内部，星云流转的速度慢得令人心焦。
没有璀灿的光芒，只有极其微弱混杂着灰白色彩的黯淡光晕在艰难地闪铄。
【灵力汲取速率：戊下（极劣）】
【综合潜力评级：f-】
最终，一个巨大、刺眼、仿佛带着羞辱意味的暗红色“f-”，如同烙印般，狠狠砸在了光幕的最底端！旁边还有一行细小的、不断闪铄的红色警告文本：【警告：检测到未知能量干扰，数据可信度73，建议复核。】
死寂。
演法坪陷入了比之前南宫明检测时更加彻底的死寂。
甚至连尘埃都不如。
“f……f-？”
“伪灵根？这还能修炼？”
“未知能量干扰？是指他肚子里那东西吗？”
“怪不得司马家要激活尽调，这根本就是废料啊”
窃窃私语声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之前的惊叹与羡慕，此刻全都化为了毫不掩饰的鄙夷、嘲讽，甚至是一丝看到某种“奇观”般的猎奇兴奋。
高台上，南宫家的美妇执事微微蹙眉，随即又恢复了那完美的温和笑容，只是眼底的漠然更深。司马家的执事嘴角似乎勾起一抹极淡的讥诮。而居中的道院执事，依旧闭目，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个结果。
顾伯山站在原地，身体如同被瞬间抽干了所有力气，却又被一股巨大的屈辱感支撑着，没有倒下。他看着光幕上那个刺眼的“f-”，看着周围那些形形色色的目光，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苏婉紧紧抱着顾厌，将他的头埋在自己怀里，泪水无声地汹涌而出，滴落在儿子冰凉的小脸上。她能感觉到顾厌身体的剧烈颤斗，那并非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被赤裸裸地宣判为“无用”的巨大冲击。
顾厌没有哭，也没有闹。他在母亲的怀抱里，慢慢抬起头，越过母亲的肩膀，再次看向那面光幕，看向那个血红色的“f-”。
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懵懂或沉静，而是凝聚起一种冰冷的、近乎实质的执拗。
体内，那枚黄金瘤在此刻猛地传来一阵剧烈无比的悸动，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都要暴戾的气息，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甚至干扰得那检测仪器再次发出了细微的、紊乱的嗡鸣。
f-的审判，如同公开的处刑。
而在这极致的否定之下，某种更加危险、更加不可控的东西，似乎正在这具被宣判为“废料”的躯壳深处，悄然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