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在焦灼的等待中迎来了黎明。
当顾叔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悄然溜回庙内时，尚未完全沉睡的族人悄悄围拢了上来，每一双眼睛里都燃烧着期盼的火焰。
“怎么样？”顾伯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抢先问道，目光死死锁住顾叔的脸。
顾叔剧烈地喘息了几口，顾不上说话，先是从怀里掏出那枚黯淡无光出现细微裂痕的黑色铁牌，哑声道：“只能用一次……时间到了就……自动毁了……”他脸上还残留着地下黑市那混合着腐臭和劣质灵矿粉尘的气味，但更多的是一种极度亢奋后的虚脱与震撼。
“那仿真阵……破是真的破……”他断断续续地开始描述，“‘千机罗盘’的仿制品……锈迹斑斑，指针晃得厉害……灵力感应时断时续……误差绝对不止百分之三十！”
族人们的心随着他的描述不断下沉。
“但是！”顾叔猛地提高了音量，眼中爆发出一种难以置信的光彩，“它那基本的感应模式！那玩意儿转动时带来的灵压变化！还有那几个最简单的‘道韵碎片’模板拼凑时的那种……那种‘卡榫’对准的感觉！和题库里描述的，几乎一模一样！”
顾叔手舞足蹈，试图用最简陋的语言还原那短暂而珍贵的体验：“尤其是那罗盘！虽然破，但当我把魂力按照题库里说的‘清风纹’感应方式仿真注入时，那破指针真的……真的歪了一下！虽然幅度很小，还乱抖，但那感觉，错不了！”
他看向顾伯山，语气带着一种壑然开朗的激动：“族长！那题库……大概率是真的！至少方向是对的！只要我们……”
他的话还没说完，异变陡生！
也许是顾叔描述时那强烈的情绪波动，也许是他身上残留的仿真阵那特定的灵力馀韵，一直昏睡在苏婉怀中丹田死寂的顾厌，毫无征兆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不再是之前痛苦迷茫或空洞无神的状态，而是亮得骇人，瞳孔深处仿佛有两簇幽暗的冰冷的火焰在跳跃！与此同时，他丹田处那枚沉寂已久的“黄金瘤”，骤然勃发出一次强烈无比的悸动！
嗡——！
一股无形无质极其特殊的波动，以顾厌为中心，猛地扩散开来！
这波动并非灵力，也非魂力，更象是一种极其纯粹高频率的“感知”洪流！它无视物质的阻隔，瞬间穿透了破庙的墙壁，朝着外界弥漫而去！
首当其冲的顾伯山和周围的族人，只觉得识海中“嗡”的一声，仿佛被极细的钢针猛地刺了一下，一阵尖锐的刺痛过后，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浮现出来——
他们并没有“看”到外面的世界，但在那一瞬间的波动扫过后，他们却“感觉”到了！
感觉到了庙外巷子里积水洼的冰冷和微微荡漾；
感觉到了不远处一株顽强生长在墙缝里的枯草内部那几乎断绝的生机流动；
感觉到了更远处，某个早起生火的散修炉灶里，劣质灵炭燃烧时断断续续的能量释放；
甚至模糊地感觉到了极远处，华清道院方向那庞大而有序却冰冷无情的护山法阵运转时带来的巨大灵压！
这种感觉并非清淅的图象，更象是一种全方位的、立体的、由无数细微“数据”构成的“场”的感知！如同一个天生的盲人，突然获得了蝙蝠般的回声定位能力！
“这……这是……”顾伯山捂住刺痛的额头，眼中充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
这波动来得快，去得也快，如同幻觉般骤然消失。
顾厌眼中的异光熄灭，再次软倒下去，陷入昏睡，额头渗出细密的冷汗，呼吸变得急促，仿佛刚才那一下耗尽了他的精力。丹田的“黄金瘤”也重新归于死寂，甚至比之前更加黯淡。
庙内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变惊呆了。
短暂的震惊过后，顾伯山第一个反应过来，他猛地扑到顾厌身边，手指颤斗着却不敢触碰，声音激动而变调：“厌儿！厌儿你怎么样？”
苏婉慌忙检查孩子的情况，除了虚弱，似乎并无其他明显外伤。
“刚才……刚才那是什么？”一个族人捂着依旧残留刺痛的额头，声音发颤地问道，“我……我好象‘看’到了外面的巷子……”
“我也感觉到了！那棵墙缝草……好象快死了……”
“还有那边的灵炭……烧得真差……”
众人七嘴八舌，确认了刚才那并非个人的幻觉，而是真实发生的集体性感知体验！
“是厌儿……是他弄出来的……”顾伯山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精光，一个大胆到极点的猜想在他脑中炸开，“是那‘灵魂带宽’！全族链接着他的灵魂带宽！刚才……刚才他不是自己在感知！他是无意识地把我们所有人的灵魂感知力……拧成了一股绳！当成了……当成了‘探针’放了出去！”
这个猜测如同惊雷，震得所有人头皮发麻！
灵魂带宽还能这么用？！
不是被动地承受痛苦、传输魂力，而是可以主动地联合起来，进行某种超乎想象的“感知”？！
这简直是作弊！
虽然这感知模糊、混乱、且带来剧烈的头痛副作用，但它确确实实超越了炼气期、甚至筑基期修士正常该有的感知范围和方式！
“快！快试试还能不能再来一次！”一个族老激动地喊道。
众人立刻尝试，但无论他们如何集中精神，如何试图模仿刚才的状态，那奇特的联合感知却再也没有出现。显然，这需要顾厌丹田内那诡异存在的“主动”引导，且消耗巨大。
希望，如同惊鸿一瞥，却留下了难以磨灭的痕迹。
顾伯山的心脏砰砰狂跳，一个念头越来越清淅：如果……如果能在考核时，关键时刻，由厌儿主动引导这种联合感知，去窥探“千机罗盘”的细微反应，去感知“道韵拼图”
哪怕只能持续一瞬！
哪怕模糊不清！
哪怕事后头痛欲裂！
这也可能成为他们绝境中，一枚足以撬动命运的筹码！
“这件事！绝不能让任何人知道！”顾伯山猛地压低声音，眼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个族人，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这是我们顾家最后的底牌！”
族人们重重点头，每个人都意识到了这意外发现的重要性。虽然前路依旧艰难，虽然这能力充满未知和风险，但这毕竟是他们自身挖掘出的、不依赖外界施舍或陷阱的，真正属于他们的东西！
一种微弱却真实的主动权感，悄然在心底滋生。
转机，并非来自天降鸿运，而是源于自身血脉与苦难联结中，那未被发掘的一丝狰狞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