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短暂却震撼的灵魂联合感知,如同在漆黑的海底骤然炸响的惊雷。虽旋即湮灭,却照亮了深渊之下的嶙峋怪石,也让顾家这群即将溺毙的人,看到了一丝凭借自身力量向上挣扎的可能方向。
希望不再仅仅依赖于外来包裹着毒药的馈赠,而是从自身血脉与苦难的联结中,硬生生挤出了一点狰狞的嫩芽。
庙内因这意外发现而激荡的情绪尚未完全平复,现实的冰冷又再次袭来。
顾厌在爆发出那惊人的联合感知后,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昏睡,小脸苍白,呼吸微弱,显然那一下的消耗远超负荷。这如同一盆冷水,提醒着众人这“底牌”的沉重代价与不可控性。
然而,就在这担忧弥漫之际,庙角的阴影再次不自然地扭动,鬼手七那令人厌憎的身影去而复返。
这一次,他手中没有拿着新的“商品”,那模糊不清的脸上,幽绿的目光却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玩味,仿佛刚看了一场精彩的好戏。
“嘿嘿……有意思,真有意思。”他那沙哑的声音响起,如同夜枭啼叫,“刚看了一场热闹,南宫家那位‘双灵根’的神童,差点在自家静室里走火入魔。”
这话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吸引了所有顾家人的注意!南宫家的神童?走火入魔?
鬼手七似乎很满意他们的反应,慢悠悠地继续道:“水木相冲,根基不稳,强练家传的《碧海潮生诀》,结果灵气岔了道,要不是身边护法的元婴长老出手快,差点就废了半个灵根。啧啧,可惜了啊……”
南宫家神童的缺陷!顾雨拼死窃听来的情报,竟然以这种方式被侧面证实了!
而且,鬼手七还“好心”地补充了细节:“现在南宫家上下鸡飞狗跳,正满世界高价求购‘镇元丹’呢。那丹药可不好炼,主材‘地心玉髓’稀缺得很,有价无市。看来啊,咱们这位神童考核前能不能稳住状态,还两说呢。”
这条情报,无疑给顾家众人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对手并非无懈可击,甚至可能自身难保!
但鬼手七接下来的话,却将刚刚升起的兴奋又压了下去:“不过嘛,也别高兴太早。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南宫家底子厚,总能想到办法。倒是你们……”
他幽绿的目光扫过地上依旧昏迷的顾厌,语气变得戏谑:“……琢磨出点有意思的小把戏?可惜啊,伤根耗本,用一次折寿一次。而且,光会‘看’有什么用?看得再明白,体内运转的还是那套破烂《引气诀》的底子,灵气驳杂不堪,上了罗盘,照样是坨扶不上墙的烂泥。”
他的话恶毒却精准,再次戳中了顾家的痛处——基础!他们的修炼基础太差了!没有正统高效的功法引导,即便能窥探到外界奥秘,自身依旧是滩烂泥,无法有效转化利用。
那枚被版权法阵封锁的《引气诀》玉简,依旧冷冷地躺在那里,象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短暂的沉默后,顾伯山猛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一种被逼到极致后的疯狂火焰。他死死盯着鬼手七,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我们不买你的功法!我们……自己‘看’!”
“自己看?”鬼手七似乎愣了一下,随即发出低沉而难听的笑声,“怎么看?隔着版权法阵‘看’?还是指望那小鬼再给你们‘看’一次《引气诀》的运转?哈哈哈……”
“不!”顾伯山打断他,目光扫过身后的族人,每一个人的脸上都逐渐浮现出一种豁出去的决绝,“我们……有眼睛!有脑子!我们看过公共灵网课的基础!我们记下了南宫家题库里关于灵力运行的描述!我们……还有这个!”
他指了指自己的额头,又指了指周围的族人。
“我们这么多人!我们一遍遍回忆网课上那讲师虚影演示的最细微的动作!我们对照题库里那些符文运转的规律!我们把自己当瞎子,当聋子,就用最笨的办法,去模仿!去反推!去猜!去试错!”
逆向工程!
顾家买不起正版,看不懂盗版,但他们要靠自己要徒手拆解出那最基础功法的运行原理!哪怕只能还原出百分之一,哪怕错误百出,哪怕过程痛苦不堪!
这是一个疯狂、笨拙、效率低下且危险至极的主意。却也是目前唯一合法的法子。
鬼手七的笑声戛然而止,幽绿的光芒闪铄不定,似乎第一次真正被这群穷鬼的疯狂所触动。他沉默了片刻,才嗤笑一声:“……疯子。一群穷疯了的疯子。也好,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把自己折腾成什么样。”
说完,他不再多言,身影缓缓淡去,似乎打算冷眼旁观这场注定悲壮的自我解剖。
鬼手七一离开,顾伯山立刻嘶声下令:“快!都回忆!网课上那讲师说‘意守丹田’时,手指是怎么结印的?呼吸节奏是怎样的?题库里那道‘灵气循手太阴肺经示意图’,旁边注解的小字是怎么描述灵力转折感的?”
命令一下,整个土地庙仿佛变成了一个混乱而执着的原始研究所。
没有玉简,没有师承,全凭记忆和感觉。
有人闭目盘坐,反复模仿记忆中学来的、可能谬误百出的呼吸吐纳节奏,脸憋得通红。
有人用手指在自己或同伴身上比划,试图定位那些模糊的经络穴位,动作笨拙而可笑。
有人因为意念强行引导魂力冲撞错误的经脉节点而痛得闷哼倒地。
更有人因为长时间过度催谷贫瘠的灵识去回忆、推演,而鼻血直流,头脑欲裂。
过程惨烈,进展缓慢,错误百出。
但没有人放弃。
每一次细微的、可能正确的体悟被分享出来,都会引起一阵小心翼翼的兴奋。
“好象……气息沉到小腹时,脚趾有点发麻……不知道对不对?”
“题库第三十七页那个‘凝’字诀,是不是要舌头抵住上腭?”
“不对!网课上那讲师虚影演示时,下巴好象要微收一点!”
他们就象一群被困在迷宫里的原始人,试图用最粗糙的工具,通过观察墙壁上模糊的刻痕和偶尔传来的回音,去反推出整个迷宫的构造图。
痛苦吗?极其痛苦。效率吗?低下得令人绝望。
但在这个过程中,一种奇异的力量却在悄然滋生。
那不再是纯粹的被动承受,而是一种主动的哪怕笨拙到可笑的“求知”与“反抗”。
他们依旧贫穷,依旧弱小,依旧被规则碾压。
但他们开始尝试,用自己的方式,去“理解”规则,甚至去“破解”规则。
而那枚被版权法阵封锁的《引气诀》玉简,依旧冰冷地躺在那里,仿佛在无声地嘲讽着这群蝼蚁的徒劳。
但在顾家众人心中,它不再仅仅是不可逾越的高墙,更成了一个可以被挑战,可以被“破解”的目标。
希望,以一种极其残酷、极其艰难的方式,在自我折磨的灰烬中,顽强地探出头来。
逆向工程的齿轮,已然开始转动,尽管锈迹斑斑,每一步都沾着血与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