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地庙彻底化为一座运转惨烈、透支生命的溶炉。
那份被顾伯山刻在地上的“地狱课表”,如同不可违逆的律令,精准残酷地切割着每一天的十二个时辰。
魂力过滤的嗡鸣声不再是背景噪音,它变得尖锐急促,如同濒死蜂群的最后挣扎。那台老旧的魂契仪表面,原本黯淡的符文被过度输出的魂力强行激活,闪铄着刺目的光芒,映照着庙内每一个人脸上那种不正常的的潮红与灰白。
族人们围绕着中央那个小小的、痛苦抽搐的身影,机械地输出着自己最后的魂力本源。
他们的眼框深陷,瞳孔放大,呼吸变得浅而快,额角青筋暴起,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痉孪。汗液不再是热的,而是冰凉的、带着一股虚脱酸腐气的粘液,不断从额头、鬓角、后背渗出,浸透破烂的衣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味道。不再是单纯的汗臭和尘土味,而是混合了过度消耗的魂力散发出的类似臭氧的焦糊味,以及生命力急剧流失所带来的一种枯败气息,象是深秋被一夜寒霜打透的荒草,正在由内而外地迅速枯萎,衰败。
“呃啊——!”
一位刚刚替换下来的中年族人,双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地,身体蜷缩成虾米状,双手死死抱着头颅,从喉咙深处挤出痛苦的嘶鸣。他的眼球布满了血丝,仿佛下一秒就要从眼框中迸裂出来。过度抽取魂力带来的反噬,如同无数根烧红的钢针,在他的识海中疯狂搅动。
没有人去搀扶他。不是冷漠,而是负责下一轮输出的族人,正咬着牙,颤斗着将手按在魂契仪冰冷的接触面上,接替了他的位置,脸上瞬间失去所有血色,只有那双眼珠,死死瞪着仪器中心代表顾厌状态的光点,带着一种近乎仇恨的专注。
苏婉的嘴唇早已干裂出血,她依旧机械地、一遍又一遍地念诵着《基础灵气感应篇》的口诀,声音沙哑,早已不复最初的清淅。她甚至不敢低头去看怀中的顾厌,生怕看到孩子那因痛苦而扭曲的小脸,会让自己瞬间崩溃。
而此时顾厌的状态又如何呢?
顾厌的状态极其糟糕。庞大的、驳杂的、带着族人痛苦印记的魂力,如同决堤的洪水,强行灌入他孱弱窄小的经络,每一次冲击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他小小的身体绷得象一张拉满的弓弦,喉咙里发出不似人声的喘息。皮肤表面那些淡金色的裂纹,在魂力的过度刺激下,似乎有扩大的趋势,隐隐透出一种不祥的悸动。
顾厌丹田处那枚“黄金瘤”,此刻却显现出诡异的活性。它不再死寂,而是在海量魂力的强行灌注下,如同一个贪婪的黑洞,疯狂地汲取着涌来的能量,那暗沉的血色时而膨胀,时而收缩,搏动得越来越快,越来越混乱。它似乎并不满足于经由魂契仪过滤后的魂力,那吸力隐隐穿透了仪器的束缚,更加直接地撕扯着所有与顾厌血脉相连的族人的灵魂本源!
“不……不行了……”一位年岁颇大的族老猛地喷出一口鲜血,鲜血颜色暗沉。他直接从魂契仪旁栽倒下去,眼神涣散,气息如同风中残烛,“魂……魂髓……要被抽干了……”
这不是形容,而是正在发生的现实!过度压榨下的魂力过滤,已经超出了安全界限,开始伤及灵魂根基,燃烧生命本源!
顾伯山的一条腿几乎失去了知觉,全靠意志力强撑着。他作为主导者和魂力主要输出者之一,承受的压力最大。他能清淅地感觉到,自己的神识正在变得模糊,记忆碎片如同崩坏的沙塔般不断流失,对身体的掌控力也在下降。但他不能停!他是族长,是这架疯狂机器最后的管理者!
他猩红的眼睛扫过魂契仪上几个剧烈闪铄、代表魂力输出濒临极限的符文,又看了看地上痛苦挣扎的族人和气息奄奄的顾厌,猛地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换人!快!顶上去!不能停!停了就前功尽弃!”
又一个面色惨白的族人,颤斗着,如同赴死般,将手按上了魂契仪。
庙角,那位用寿元换情报的三叔公,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最后一丝气息悄然消散。他甚至没能等到考核之日。没有人注意到他的离去,所有人的心神都被那台疯狂汲取生命的仪器和中央那个小小的孩童所占据。
这就是代价。
用全族四十几口人的灵魂作为“电池”,不计后果地过载压榨,只为了给那f-的杂灵根和诡异的寄生体,强行“充电”,祈求能在三十天后的“千机罗盘”上,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或许根本不存在的涟漪。
魂契仪发出的嗡鸣声愈发尖锐刺耳,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解体。
而顾伯山掌心那块“柒叁”号牌,其上的监视符文,幽蓝的光芒稳定得可怕,如同最冷静的刽子手,记录着每一个生命指标的急剧下滑,记录着灵魂能量的异常波动,记录着这惨绝人寰的终极压榨。
【警告:能量过载,载体(顾厌)体内胚胎活性异常提升,吸收速率超出预期187。共生承担体集体生命力流失加速,灵魂稳定性下降至危险阈值。崩溃风险持续升高……】
冰冷的数据流,在遥远的监控密室光幕上一闪而过,旋即被新的数据淹没。
土地庙内,无人知晓这一切。
他们只知道,不能停。
停了,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压榨在继续。
枯萎在加速。
地狱的溶炉,燃烧得愈发炽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