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之内,那场临时起意憋脚不堪的“素质”模仿秀,很快便在巨大的现实差距和自身的荒谬感中无以为继。
对着墙壁练习眼神终究练不出“虚怀若谷”,用树枝仿真递接也学不会真正的仙家气度,蹲在茶棚外听来的,大多是散修们酒后粗鄙的劳骚和不着边际的吹嘘扯淡,与“凝金主材”、“论道魁首”这等词汇毫不相干。
徒劳的努力像泼在滚烫石头上的水,嗤啦一声便蒸发殆尽。巨大的认知鸿沟,绝非短短三十日靠拙劣模仿所能填补。
顾伯山脸色铁青,看着族人眼中重新积聚的茫然与挫败,他知道,这条路走不通。
至少,不是主要的路。
必须回归最内核最残酷,也是他们唯一还能勉强触及的层面——修炼本身。
尽管顾厌的灵根是f-,尽管他丹田嵌着随时可能爆炸的“黄金瘤”,但既然那入门测硬性规定了灵根感应这一关,哪怕只是为了在那“千机罗盘”上激起一丝微不足道的涟漪,他们也必须榨干最后一点可能性!
顾伯山的目光落在依旧昏沉的顾厌身上,那孩子小小的眉头紧锁着,仿佛睡梦中也在承受着无尽的痛苦。然后,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庙内每一个枯槁的族人。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迅速成型。
“都过来。”顾伯山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铁血意味。
族人默默围拢过来,脸上带着未散的挫败和新的不安。
顾伯山没有看他们,而是直接拿起一根枯枝,在铺满灰尘的地面上,开始划刻。线条粗糙,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狠厉。
“三十天。我们没有时间了。”他一边划,一边说,每个字都象是从冰窖里捞出来的,“那些虚头巴脑的‘素质’,能装就装,装不了就罢!但灵根感应这一关,躲不过去!厌儿必须在那罗盘上,留下痕迹!”
他在地面上划出一个粗糙的圆形,代表一天十二个时辰。
“从今天起,厌儿的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必须利用到极致!”枯枝重重地在圆内划分出密密麻麻的区块,如同切割一块即将被分食的肉。
“子时到卯时(夜11点至早7点):魂力深层次引导,冲击经络,尝试沟通灵根!由我和三位魂力最强的族老轮番进行,不惜代价!”枯枝在代表凌晨的区块狠狠戳点。
“辰时(早7点到9点):强行记忆《基础灵气感应篇》残缺口诀!苏婉,你念,让他听,记不住就反复念!磨也要磨进他的脑子里!”
“巳时到午时(上午9点到下午1点):仿真‘道韵拼图’!我们没有真正的符文碎片,就用树枝、石块摆出最简单的聚灵阵残局!让他看,让他用手摸!创建最基础的‘规律’概念!”
“未时到申时(下午1点到5点):‘问心’抗性训练!轮流在他耳边诉说家族困境、强族压迫、未来绝望!让他提前适应恐惧!不能让他到时候在幻阵里一下子崩溃!”
“酉时(下午5点到7点):药浴淬体!把最后那点劣质灵石磨成粉,混上能找到的所有草药,哪怕只是凡间的苦蓟、老参须!泡!刺激他的肉身,希望能产生一丝微弱的灵气亲和假象!”
“戌时到亥时(晚7点到11点):第二轮魂力引导!巩固白天所得,继续冲击!”
枯枝在地面上划下最后一道深深的刻痕,一个令人窒息的时间表呈现在众人面前。每一天,每一个时辰,都被严丝合缝地填满,没有任何喘息的空间,象一架精密而残酷的刑具。
庙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被这疯狂而密集的计划惊呆了。这根本不是培养,这是填鸭!是酷刑!对一个五岁、且身体虚弱的孩子而言,这简直是毁灭性的透支!
“族长!厌儿他……他会受不了的!”苏婉第一个失声反对,眼泪瞬间涌出,“他的身体本来就……这样折腾,恐怕没等到考核……”
“受不了也得受!”顾伯山猛地打断她,眼神血红,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疯狂,“受不了的结果是死!考核不过的结果也是死!横竖都是死,不如拼一把!拼他能不能在彻底垮掉之前,榨出一点能用的东西!”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扫过每一个族人:“不止是他!是我们所有人!”
他枯枝指向那台嗡嗡作响的魂契仪:“魂力过滤,不能停!以前是维持最低限度,现在,必须加大强度!所有还能动弹的人,分成三班,日夜不停!为厌儿冲击经络提供魂力支撑!撑不住的就喝提神草熬的苦水!再撑不住就想想三叔公!”
提到三叔公,所有人的心都象是被狠狠揪了一下。角落里,那位用一年阳寿换来情报的老人,气息已经微弱得如同游丝。
“药浴的灵石粉和草药,不够就去想办法!去挖!去求!去换!”顾伯山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礼仪模仿暂时停下,派出去的人,全部去找资源!找一切可能利用的东西!”
“可是族长的伤……”顾雨看向顾伯山依旧渗血的小腿。
“死不了的!”顾伯山厉声道,“从我开始,所有人都一样!没有伤,只有还能不能动!能动,就给我往死里干!”
地狱般的课表,配上毫无人性的执行力度。
这不是修炼计划,这是一份通往毁灭的日程表,用全族最后的骨血作为燃料,去点燃顾厌这根劣质灯芯,祈求它能在那三十天后的考场上,爆发出那么一瞬间、或许根本不存在的光亮。
命令如山。
尽管心中充满了不忍与恐惧,但没有人再出声反对。绝望已经将他们逼到了这个地步,除了跟随这疯狂的指令,他们看不到任何别的方向。
计划,立刻开始执行。
顾伯山强行拖着重伤的身体,第一个盘膝坐到顾厌身边,干枯的手掌颤斗着按在顾厌瘦小的脊背上,浑浊的魂力如同涓涓细流,开始尝试冲击那堵塞孱弱的经络。
很快,另一位魂力稍强的族老接替了他。
苏婉红着眼圈,拿起那卷早已倒背如流的《基础灵气感应篇》残卷,开始用干涩的声音,在顾厌耳边反复念诵那些佶屈聱牙的口诀,不管他是否能听懂,是否能记住。
另一个族人开始在地上用碎石和树枝,摆弄着最简单、最基础的聚灵阵图案,尽管残缺不全,毫无灵效。
低语声开始响起,诉说着司马家的压迫,诉说着祠堂的危机,诉说着未来的缈茫……
破庙之内,瞬间变成了一座诡异而惨烈的工坊。每个人都在超负荷运转,压榨着自己最后的价值。魂力过滤的光芒变得不稳定,负责的族人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败下去。磨制灵石粉的沙沙声,草药熬煮的苦涩味,低语与诵经声混杂在一起,构成一幅绝望而疯狂的图景。
顾厌在昏沉中被强行摆弄,输入魂力,灌输口诀,浸泡药浴……他小小的身体不时剧烈地颤斗,发出痛苦的呻吟,眉头紧紧锁在一起,冷汗浸透了衣襟。
而顾伯山掌心那块“柒叁”号牌,其上的监视符文,幽蓝的光芒稳定地闪铄着,忠实地记录着这惨烈的一切,记录着能量异常的波动,记录着生命力的急速消耗。
它就象一只冷漠的眼睛,注视着这场通往刑场最后冲刺的每一分残酷。
地狱课表,已然激活。
倒计时,冰冷滴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