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君以此兴,必以此亡(1)
嘉靖皇帝将写着夏言的信封放到一侧,又将盒子里所有的信封全部拿了出来。
随着这些信封摆在桌子上,剩馀几个看不到名字的信封也露了出来。
散落在御案上的信封上,赫然写着:邵元节、桂萼、张、杨廷和。
信封上的这几个名字可以说是贯穿了嘉靖皇帝从登上皇帝之位后最重要的生涯。
自以为找到了一位可以当做提线木偶当皇帝的杨廷和,也在大礼仪之中落败下来,这才发现自己选中的帝国继承人是多么的精明。
张、桂萼算是大礼仪中皇帝无条件的捍卫者,尽管在后期屡有波折,但也算是平稳落地了。
至于夏言,算是开了阁臣被杀的先河。
嘉靖皇帝从信封底下找到了一个没有写任何字的空信封,从底下拿出了一张空白的信纸“黄锦。”嘉靖皇帝轻唤一声,黄锦走上前但是跟嘉靖皇帝保持着一定距离。
因为每次取来这个匣子的时候,嘉靖皇帝不允许凑的太近。
“将研好的墨和笔拿来。”
“奴婢这就去。”
不多会儿,黄锦低着头双手奉上研磨好的墨和纸笔。
嘉靖皇帝伸手接过来,在一个空白的信封上写下了一个人的名字。
嘉靖皇帝笔走龙蛇间,挥毫写完了三个字:陶仲文。
随后嘉靖皇帝将信封放在一边,在空白的信纸上开始写些什么。
至于写了什么,除了嘉靖皇帝之外没有人知道。
半个时辰后,嘉靖皇帝将写好的内容装进了那个写着陶仲文的信封里。
他将空白的纸和空白的信封在匣子的最底层,随后杨廷和、桂萼、张、邵元节、夏言的信封依次好。
最后,将写着“陶仲文”的信封放在了匣子的最上面。
随后,嘉靖皇帝将匣子上锁,招招手道,“黄锦,将盒子送回原处。”
等黄锦回来的时候,嘉靖皇帝打了个哈欠,“朕乏了,去准备准备吧。”
经过唐巍几天悉心的照料,白狐狸已经完全好了,能跑、能跳、还吃的贼多。
“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唐巍跟白狐狸苦口婆心的说着,“我交代你的事情都听明白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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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白狐狸一直在“皖”的干饭,唐巍立刻拿走了饭盆。
“我说的话,你有没有在认真听?”
被打断用饭的白狐,朝着唐巍点了点头,唐巍这才将饭盆递到了白狐的跟前。
转眼就到了景王代祭祀太庙的前夕。
“娘的,你怎么让它们弄了这么多死耗子?”
“不对,还有半死不活的?”唐巍看着那只被咬断了四肢,但依旧活着的老鼠道,“这是哪一只猫干的?”
此时,“爱咬人”挺身而出走到了唐巍面前。
“你还真是个猫才。”唐巍无奈的摸了摸走过来蹭他的“爱咬人”。
“就选这一只吧。”唐巍指着剩下的老鼠道,“你们自行分而食之吧。”
唐巍找来了一枚“洪武通宝”,用一张纸包着,十分嫌弃的塞进了老鼠的嘴巴里。
夜色如墨,寒意刺骨。枯树枝娅在呼啸的北风中剧烈摇曳,发出“咔咔嘧”的脆响。
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如同月下的幽灵,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冰冷的夜色中,它的目标明确。就是那座只选好了地址,地基还没有打完的雷坛。
此刻的雷坛工地,只有几个被派来值守的火居道土,瑟缩在一个简陋的草棚里,围着一个小小的炭盆取暖。
他们的心思早已飞到了明日斋宫那场更为隆重的大典上,对此地的看守难免松懈。
毕竟,在这皇城重地,又是寒冬腊月,谁会、谁又敢来触这霉头?野兽们也早该蛰伏冬眠了。
“嗖一一”
一阵冷风猛地灌入草棚,吹得盆中炭火明灭不定,也带来一股莫名的寒意。
“刚才是不是有个黑影子晃过去了?”一个年轻些的道士猛地抬头,紧张地望向棚外漆黑的夜色,声音有些发颤。
“瞎说什么!”另一个年纪稍长的道士呵斥道,紧了紧身上的道袍,“风吹的!这鬼天气,除了咱们这倒楣蛋,连野狗都不乐意出来!安心烤你的火!”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几人几乎同时警见,在那清冷惨白的月光下,地基正中央的位置,赫然出现了一个优雅而诡异的身影。
一只毛色纯白如雪、眼神在月光下闪铄着幽光的狐狸!
它仿佛从天而降,就那样静静地站在法坛内核之处,歪着头,似乎在打量着周围的一切。
“白狐!是白狐!”老道士也骇得脸色发白,手中的碗筷“当螂”一声掉在地上。
在道教传说和民间认知中,狐类通灵,尤其是白狐,常与“妖”、“仙”等字眼挂钩。
狐狸出现在法坛吉地,本身就被视为极大的不祥!
更让他们魂飞魄散的景象还在后面。只见那白狐人立而起,两只前爪竟如同人手一般,开始飞快地刨挖地基中心处松软的泥土!
它的动作迅捷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专注,很快便挖出了一个小坑。
紧接着,它低下头,从口中吐出一只早已僵硬的死老鼠。
白狐用鼻子将那只衔钱鼠推进坑中,然后转过身,在自己蓬松的大尾巴上用力蹭了蹭,抖落下几根银亮的毫毛,它们轻飘飘地落入坑中,与那铜钱鼠埋在了一起。
做完这一切,它才不慌不忙地用爪子将泥土推回,仔细掩埋好那个不祥的“馈赠”。
整个过程悄无声息,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仪式感。
“妖—妖狐!这是妖狐作票啊!”棚内的道士们早已吓得双腿发软,面无人色,哪里还敢上前驱赶?
只是瑟瑟发抖地挤作一团,口中胡乱念着破碎的咒语,眼睁睁看着那白狐完成一切后,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消失不见。
第二日一早。
这骇人的消息如同插上了翅膀,先是飞入了陶仲文的耳中,旋即又被黄锦小心翼翼地禀报给了正在用膳的嘉靖皇帝。
“陛下,昨夜雷坛工地出事了。”黄锦的声音压得极低,“值守的道士禀报,说有白狐现于坛基,刨坑埋物,如今工地上已是人心惶惶,都在传——传是妖狐破法,大凶之兆。”
嘉靖皇帝拿着筷子的手顿在了半空,脸色瞬间阴沉下来。但他尚未发作,只是冷冷道,“朕知道了。今日斋宫大典要紧,让陶真人先专心办好那边的事。雷坛之事,容后再议。”
整个上午,斋宫内的仪式庄严肃穆,一切如常。
但“妖狐现世,破坏雷坛”的流言,早已在部分官员和道土之间秘密传开,仿佛一层不祥的阴霾,笼罩在盛典之上。
下午,景王代天子祭祀太庙的典礼终于顺利完成。然而,嘉靖皇帝并未感到丝毫轻松,心中的怒火已积赞到了顶点。
刚一结束祭祀,嘉靖皇帝立刻下令,将陶仲文、陆炳、严嵩等一干重臣急召至玉熙宫。
玉熙宫内的气氛压抑的令人可怕。嘉靖皇帝阴沉着脸,直接将一份关于雷坛事件的奏报摔在了御案之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妖狐现世!刨坑埋崇!还留下了九根狐毛!”嘉靖皇帝的声音如冷若寒冰,他的目光如同利剑,率先朝着陶仲文直刺而去。
“陶真人!这就是你为朕督造的方全法坛?这就是你向朕保证的绝无纰漏?嗯?”
他越说越气,猛地站起身,痛心疾首地拍着桌子,“朕的钱!”
“朕拨出去的那么多银子!难道就建起来一个招引妖狐、自埋祸根的凶煞之地吗?陶仲文,你立刻给朕一个解释!”
陶仲文被这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打得措手不及,额头上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他事先得到的消息零碎,此刻仓促之间,竟一时语塞,支吾道,“陛下息怒!此事定然是”
是或有邪崇作梗,待贫道详加勘察,定能——”
他的目光慌乱间扫过一旁垂手而立的陆炳,见其眼观鼻、鼻观心,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怨愤和转移目标的冲动,当即抬手指向陆炳。
“陛下!京师重地,竟出此妖异之事!锦衣卫巡防何在?陆指挥使,你这巡城护驾之责,是如何履行的?”
嘉靖皇帝冰冷的目光瞬间转向陆炳。他何其精明,昨夜之事蹊跷,他未必猜不到可能与陆炳有些关联,此刻陶仲文将予引向陆炳,正合他借题发挥、敲打之意。
“陆炳!”嘉靖皇帝厉声道,“陶真人所言不无道理!锦衣卫千什么吃的,平日夜间抓人一抓一个准,这时候竟让妖畜横行,你这锦衣卫指挥使,难辞其咎!罚俸一年!以示惩戒!若再出纰漏,决不轻饶!”
陆炳心中早有预料,面上立刻露出徨恐之色,毫不尤豫地躬身领罪,“臣失职!臣领罚!”
一年的俸禄对他而言不算什么,这番敲打,他认了。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观察的严嵩缓缓开口了。他知道陛下需要的是一个解决方案,而不是持续的发怒和追责。
“陛下息怒。”严嵩的声音沉稳老练,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妖狐之事虽显突兀,然天地之大,无奇不有。或为巧合,亦或确是有邪物感应雷坛灵气,前来作崇。当务之急,并非追究已发生之事,而是如何化解此劫,确保解决白虹贯日的天象,让法事功成。”
他话锋一转,看向陶仲文,给出了一个看似两全其美的提议,“陶真人道法高深,精通丹石之术。老臣愚见,或可请真人开炉炼制一些“驱邪扶正’的金丹,进献于太子殿下服用。如此可解逆龙金精,白虹贯日的事情也就能消解了。”
陶仲文闻言,先是微微一证,随即立刻明白了严嵩话中的深意和递过来的台阶。
这是暗示他借此机会,将那掺有慢性毒物的“丹药”给太子服下!既迎合了皇帝急于解决问题的心理,又能悄无声息地推进他们的计划,为景王铺路!
他立刻顺杆爬下,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和无比赞同的神情,忙不迭地向嘉靖皇帝躬身道,“陛下!严阁老此言真乃老成谋国、洞见症结之论!贫道愿立刻开炉,炼制驱邪金丹,进献殿下,必能化解此次危机,补全法坛之缺!此实为眼下最稳妥的补救之法!”
嘉靖皇帝冰冷的目光在严嵩和陶仲文脸上来回扫视,但思付之后还是点了点头。
终于,他重重地哼了一声,算是默许了这个方案。
“既然如此,便依卿等所奏。陶真人,速去办理!若再出差池,两罪并罚!”
“臣遵旨!”陶仲文如蒙大救,连忙躬身领命。
“既然法坛已经损毁,那拿出来的银子就收回来,全部归入朕的内帑。”
“都退下吧!”嘉靖皇帝疲惫地挥了挥手。
众人散去,陆炳回到了北镇抚司。
他当然明白一件事,要陶仲文给太子炼制丹药,那太子好不容易恢复的身体必然会再次病入膏育。
这自然是他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若是太子死了,自己的谋划岂不是落了空。
今日陛下罚他俸禄究竟是给陶仲文面子,还是知道了自己私下干的那些事情,以此来敲打自己,让他不要再插手的警告?
他想不太明白,所以准备出房间走走。
刚走到门口就瞧见了唐巍正在喂门口的猫猫们。
“你还有心思喂猫?今日陛下说法坛之事,因锦衣卫巡视不利,罚了某一年的俸禄。”
“那属下斗胆问一问指挥使,陛下也罚其他人俸禄了吗?”
“没有。”
“那法坛还造吗?”
“不造了,银子都统一归到了陛下的内帑—”陆炳一愣。
不对啊,这银子一进一出从汪直手里到了国库,又从国库到了陛下的腰包,这严嵩他们还没来得及分润下去呢。
“你的意思是陛下是要借刀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