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蜕丹?”
“蝉蜕丹!”
陈鸣一怔,他还以为有什么固形或是化形丹之类,没想到叫这名字。
“蝉蜕,蝉蜕,破旧壳,获新生,正合化形之理。”
他赶紧问道:“敢问蚀文公,可有此丹丹方?”陈鸣不确定清鼎师兄是否知晓此丹,索性将这些问个清楚,省的来回折腾。
“丹方么——自然有的。”
“只是——”
蚀文公睨了一眼这缸中心急火燎的儿郎们,清了清嗓子,声调沉缓了下来:“此丹虽妙用无穷,可精怪化形,本是天降磨难,亦是造化一环,若是小道士能答应本公,不随意使用此丹,那本公便将丹方告知与你。”
陈鸣一喜,当即拱手应道:“便依蚀文公所言,弟子绝不妄用此丹!”
他心下清明:人族乃天地灵长,山野精怪莫不以修得人身为先。然此中劫难重重、因果纠缠,岂是三言两语能道尽?这蝉蜕丹竟能助精怪蜕形而不损根基,确是条通天捷径。
可修行之道,重在磨砺心性。若一味求快,恐生心魔,反遭其害。
不过—
想到陶三郎有黄英这般人物在旁护持,又何须他来忧心?
“恩”
蚀文公见陈鸣已明其理,沉沉应了一声,略一颔首:“附耳过来。”
陈鸣当即俯身凑近。”
一阵低语如风过耳。
待语毕,蚀文公缓声问:“可明白了?”
陈鸣面色几变,终是沉声应道:“弟子明白!”谁能料到,这蝉蜕丹虽名为蝉蜕”,可竟真以那秋蝉之蜕为引?当真是妙不可言呀。
“行了,无事便回罢!”
蚀文公摆了摆触须,显得颇有些不耐。方才陈鸣所问,着实费了他不少精神,此刻只觉晕晕沉沉,心下暗忖:这小子若再多几分能耐,怕是真要绞尽脑汁了。
这却不是虚言,想这蠢鱼一族,以书为食,可吃的多了,记忆自是有些杂乱,能从这般久远的记忆当中将这些事情一五一十说个清楚,自是要绞尽脑汁”。
蚀文公沉吟片刻又补上一句:“下回若来,记得多带几册书简!”
说罢,也不等陈鸣回应,便朝缸底那群蠢鱼扬声道:“儿郎们,开饭了一”
陈鸣见状,不禁莞尔,拱手一礼,悄然退去。
三楼藏经阁又重归寂静,唯馀那窸窣低语与沙沙啮食之声,萦绕不绝——
出了藏经阁,陈鸣便自袖口中取出一张素笺,将这嗔痴魔头的跟脚以及这八月乡试告知给远在陵阳的王鼎,叮嘱他,若生变故,记得及时通知于他。
“哗啦——
陈鸣信手将素笺折成纸鹤,轻呵一口气,纸鹤便在掌中扑棱了几下,随即振翅而起,绕着他盘旋几圈,化作一道流光没入云际。
做完此事,陈鸣便径直往后山而去,这丹药之事,宜早不宜迟,黄道友可还在山下等着呢。
后山。
重峦叠嶂,云遮雾绕。
百峰竞秀,千壑争流。
这苍茫山水间,不知孕育了多少灵禽异兽、山精木客。其间道行最深者,乃一株数百年人参,自称“参翁”,与一头不知历了几世春秋的四不象,号称“糜先生”。
徐元用以补形续肢的何首乌,便生于此地,算是参翁后辈。
那日清远刚成金丹,便匆匆入山。希冀以神识遍察山林,将那何首乌手到擒来。岂料这灵物天生慧黠,最善藏形匿迹,清远以神识反复搜寻,全无踪迹可循。
无奈之下,只得转去拜会参翁,说尽好话,方从那何首乌身上讨得一根长臂,权作法引。
清鼎此行入山,名为采药,实则是去拜会后山的参翁与糜先生。
这二位乃是替太清宫掌管后山生灵的精灵,于情于理,都当以礼相待。
若是太清宫自家仙根,如那汉柏凌霄、云洞蟠松之属,自不必如此周章。然丹药之道,讲究君臣佐使,无臣则君孤,无君则臣散。欲成灵丹,终究离不开后山这万千草木的辅佐。
鹿洞。
洞口山石嶙峋,藤萝垂蔓,苔藓密布,偶有獐抱野鹿之影一闪而过。
踏入其中,只有一股清冷之气扑面而来,洞内晦暗不明,脚下石径高低不平,唯闻岩隙间水珠滴落,回荡虚空,待复行数十步,地势渐开,眼前壑然开朗。
一道天光自穹顶山隙之间倾泻而下,如金纱漫洒,竟照得洞府之内纤毫毕现。眼前数道青石台阶蜿蜒而上,台阶之上有一数丈见方的石台,石台上盘坐三道身影。
一位须发皆白,老态龙钟的老者,一位身材魁悟,不怒而威的中年,还有一位便是典造执事,太明道人弟子清鼎。
清鼎拱手一礼道:“参翁,此事还需劳烦您多多费心。”说罢,自袖中取出一方素笺,双手奉上。
太清宫每月皆会来后山收取药材,此间一应事宜,多由参翁统筹打理。
参翁虽修为止步于金丹后期,然其辈分极高,他的师父太明,甚至是前几代的典造执事,都曾以礼相待,清鼎自然谨言慎行,不敢有丝毫怠慢。
“呵呵一”
“小友多礼了,这是吾等分内之事。”
参翁轻笑出声,接过素笺,看了一眼,便收入怀中,他们生于这后山,受太清宫庇护,贡献些药材,无可厚非。
一旁那位魁悟中年,糜先生,便出声问道:“清鼎,不知太明道长何时能归山?”
原来他有一后辈,天资颖悟,修行不过数十寒暑,便已是同辈中的翘楚,早早臻至炼圆满。然而此后却困守关隘,金丹迟迟未结。
那后辈自忖需入红尘历练,方能窥得突破之机,遂生下山之念。
糜先生观其心性灵慧,幻化之术更是青出于蓝,思忖再三,终究应允。临行前再三叮嘱,务必远避僧道、慎入城郭,尤其不可妄伤凡人性命。
岂料那后辈少年心性,哪里将糜先生告诫放在心上?
一下山便直奔那城池而去。才踏入城门,一身幻术竟被个游方道人当街喝破,现出原形!百姓惊惧,棍棒交加,险些就被那道人施法收了去。
幸好他机敏过人,方才侥幸脱身,狼狈逃回山中。
此番受挫,他归来后倒是闭门反思,颇有些痛定思痛的模样。可谁知待其伤势痊愈后,竟又偷偷寻个间隙,再次下山去了。
他也是记住了糜先生的话,不去那烟火繁华之处,专寻那僻静所在。
有一日,他化作一书生夜宿荒寺,原以为能遇到几个书生,引经据典,煮茶论道。没成想,竟撞见一衣衫槛褛的和尚,对方一眼便看穿真身。
那和尚也不问青红皂白,见面就要打杀,只将手中紫金钵盂往庭中一照,便逼得他现了原形。为求活命,他自断一角,方才逃出生天。
此番过后,他那后辈道心受损,整日枯坐洞中,未曾踏出半步。
他为麋鹿一族之首,自不愿见后辈如此,方有此问。
清鼎一听,无奈摇头:“回糜先生的话,太明师父只交代过,何时寻到火种,何时才归。”
“哎——
”
糜先生闻言,不禁摇头叹息。
清鼎见此,不由出言相询:“糜先生为何如此?”
糜先生面色变了几变,终是将来事情龙去脉说了一遍。
清鼎听罢,思量片刻,方道:“宫中丹经只载有固形”、幻形”二丹。其一能助精怪固守人形,鬼怪难辨,其二却是借丹药之力,暂时变幻形貌。”
他顿了顿,又道:“那固形丹服下,便只得一副容貌。老者永是老者,童子终是童子,再难更改。至于幻形丹,虽可随心变化,却要时时服用,药力一过,便现原形。”
清鼎自然知晓这山野精怪欲证金丹大道,何其艰难!但凡有一线机缘,任什么法子都愿试上一试。入红尘历练,见世间百态,正是诸多精怪的修行路途。
所以他也并未说什么为何一定要下山之言。
糜先生望了一眼清鼎,对方所言两种丹药他又何尝不知?
只是参翁曾向他提过,世间有一丹,名曰蝉蜕”。传闻此丹能助精怪安然化形,纵使道行浅薄亦无妨,更不伤其根本。
可惜啊——
参翁也不过是风闻此说,未曾亲见,不知详情。
“糜道友何必挂怀。”
参翁苍老的声音悠然响起,他缓缓举起茶盏:“各人自有缘法。玄角那孩子两次下山,如今能全身而退,已是造化。”
在他看来,这崂山之下,妖氛纵横,危机四伏,虽说他能瞬息百里,保命功夫一流,可这数百年也未曾踏出崂山地界半步。
糜先生微微颔首,附和道:“参翁说的是。”能安然归来已是不幸中万幸,若是被人剥了皮毛,做了皮袋,那便是功亏一篑了。
正说话间,一阵清脆蹄声由远及近。
但见一个黄鹿妖急匆匆奔至台前,躬身禀报:“首领,山门外来了个道人,指名要见清鼎道长。”
“哦?”
三人相视一眼,清鼎当即问道:“对方可有通报身份?”
那鹿妖连连点头道:“说了说了,他说是清鼎道长的师弟,唤作清云!”
清鼎闻言,喜上眉梢,壑然起身道:“快请”话音未落,忽觉失礼,忙向参翁、
糜先生拱手:“二位前辈,小道须得失陪片刻,且容我去迎一迎师弟。”
参翁却放下茶盏,起身道:“既是清鼎师弟,便非外人。同去,同去。”
一旁糜先生也已含笑起身,伸手道:“请吧。”
“请”
三人互相谦让,出了洞府。
鹿洞前,陈鸣正负手而立,目光打量着四周秀丽景致。
他方才从引路鹿妖口中听得参翁与糜先生的名号,没想到这后山清净之地,竟有精怪管事,当真奇妙,若非恰遇这鹿妖指引,今日怕是要在这后山多费一番周折了。
“师弟,师弟一”
清鼎走在最前头,一边快步迎上,一边连声呼唤。
陈鸣循声望去,只见洞口光影处转出三人,为首那位正是清鼎师兄。
“师兄!”
“好师弟,你可算回来了!”
清鼎抢上前来,将他仔细端详一番,见他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这半年来,你究竟去了何处?怎的临走时,也不与师兄知会一声?”
陈鸣看着清鼎,不由想起半年前,这位师兄还是个喜欢打瞌睡的鼻涕虫,不想短短半载,竟已通晓人情世故至此。
他心下莞尔,拱手笑道:“师兄莫怪,我若来了,岂不被太明师叔拦在丹房里当火工道人?”
清鼎闻言失笑,他可还记得太明师父见了师弟这般控火技巧,是如何在他耳旁唠叼个不停的,就差点说要跟太岳师伯换个弟子了!
“呵呵”
“师弟有所不知,太明师父在年初十三那日便下山云游去了,至今未归呢。”
陈鸣眉梢微动,开口问道:“可是去寻那丹炉火种去了?”
“恩!”
清鼎点点头,忽的想起身后还跟着两位前辈,忙扯了扯陈鸣的袖袍:“来,快随我见过参翁与糜先生。”
参翁虽化作老叟模样,可并非老眼昏花之辈,一眼便看出陈鸣已至金丹境界,他心中虽暗自惊异,礼数却丝毫不怠,与糜远双双上前,拱手道:“参翁,糜远,见过清云道长。”
陈鸣方才知晓二人身份,眼前这两位皆是修行数百载的前辈,论辈分不知高出自己多少,他岂敢受此大礼?忙侧身避让,拱手还礼:“二位前辈折煞晚辈了!清云见过参翁、
糜先生!”
清鼎呵呵一笑,却未察觉几人神色变化,对着陈鸣问道:“师弟今日怎的到后山来了?”这后山虽也算是修行之地,可他记得师弟并未在此开辟洞府,来此作甚?
陈鸣闻言,神色微动,却未将药引之事说破,只朗声笑道:“师弟刚回山不久,本欲去寻师兄叙旧,听闻师兄来了后山,便顺道过来瞧瞧。”
一旁的糜先生闻言,当即含笑相邀:“清云道长光临寒舍,蓬毕生辉。若不嫌弃,还请入内奉茶小叙?”
陈鸣略一思忖,展颜笑道:“既然如此,便叼扰糜先生了。”
既来之,则安之。
看这情形,师兄与二位前辈尚有要事相商,自己不妨稍坐片刻,待他们谈妥再走不迟。
“请”
“请”
清鼎朗声一笑,亲切地扯着陈鸣的手臂,步入洞中。
少,心已取又此八!则身避让,拱于:
一立刚车价烈车:清见过羽糜先生!”
清鼎呵呵一笑,却未察觉几人神色变化,对着陈鸣问道:“师弟今日怎的到后山来了?”这后山虽也算是修行之地,可他记得师弟并未在此开辟洞府,来此作甚?
陈鸣闻言,神色微动,却未将药引之事说破,只朗声笑道:“师弟刚回山不久,本欲去寻师兄叙旧,听闻师兄来了后山,便顺道过来瞧瞧。”
一旁的糜先生闻言,当即含笑相邀:“清云道长光临寒舍,蓬毕生辉。若不嫌弃,还请入内奉茶小叙?”
陈鸣略一思忖,展颜笑道:“既然如此,便叼扰糜先生了。”
既来之,则安之。
看这情形,师兄与二位前辈尚有要事相商,自己不妨稍坐片刻,待他们谈妥再走不迟0
”
清鼎朗声一笑,亲切地扯着陈鸣的手臂,步入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