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魔窟逢甲子
水云堂前。
陈鸣掌心抚过乌玉颈鬃,眼底闪过一丝凝重。
“乌玉,守好英宁。”
“咳咳——”
毛驴儿甩了甩脑袋,青囊随之轻晃。
方才他掐诀念咒,驱神唤鬼,却全无回应。
城隍不显,土地沉寂,这玉山地界的神道气运,竟似被人生生掐断了咽喉!
阴神之道,本就依附于人间香火。
有人祭祀,便有愿力加身,神威煌煌,若无人供奉,便会日渐衰弱,最终沦为游魂野鬼,飘零无依。
而这菩宁禅院,将原本属于玉山阴神的信仰全部夺走,那城隍、土地、各家小神,怕是只能任由宰割!
若想寻回孩子,揪出金池、金焕二僧如今,怕是只能去找那灶王爷了。
若神象还有灵,他便能以甘露咒,助其恢复神体!
他原计划以静制动,等二僧自投罗网——
可谁曾想,对方竟警觉至此?
既如此一守株待兔不成,便只能直捣黄龙!
“走吧!”
陈鸣带着何氏走出了禅院,院内众人皆是一喜。
方丈交代的任务完成了。
待陈鸣二人离去之后。
不见踪影的金池和金焕二僧出现在院前,
“方丈!”
“长老!”
他们身后还跟着数十个孩童,他们衣衫槛楼,灰头土脸,最大的不过四五岁,最小的尚在螨学步。
隔壁县闹了妖魔,父母逃难时嫌累赘,便卖给了禅院。
他们被禅院圈养至今,每日两餐,清粥寡水,勉强吊着性命。
而今,终于到了他们“报恩”的时候。
禅院如此大费周章,可并非是好心收留,而是因为血湖鬼母,青蛇都喜欢小孩。
如今为了血祭引出血湖鬼母,金池却是将所有积攒的孩童都带了出来。
至于天黑?
就算是白天,被人看见又如何?
在玉山,菩宁禅院便是天,以前是,以后也是!
众人上了山门,径直往大雄宝殿而去。
金池抬眸,目光扫过禅院飞檐斗拱、雕梁画栋。
若是唤出血湖鬼母,怕是这禅院基业都要毁于一旦!
他手中掐紧了佛珠,无妨,无妨。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得了宝珠,献给无生老母,待佛母渡劫飞升,他亦能在真空家乡过的自由快活!
区区一座禅院,算得了什么?
“师兄一”金焕和尚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金池撇了眼师弟金焕,“都准备好了?”
“恩!加之地窖里的孩子,一共四十九个!”
金池颌首。
七七之数,最合血祭之道。
队伍很快至大雄宝殿。
殿内空无一人,唯有长明灯幽幽燃烧,檀香缭绕。
金池突然觉得,那菩萨空荡荡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丝笑意。
金焕朝着那尊无面菩萨双手合十,低声念道:“无生老母,渡尔归真!”
“无生老母,真空家乡!”
眼前这尊菩萨像中,放着白莲教吸收香火愿力的夺香玉。
上次被马妖踢倒菩萨佛象,夺香玉碎,使得今年的香火愿力付之一炬,若非他承诺血湖鬼母诸般好处,怕是连自己的皮囊都要被剥去充数!
可如今,禅院正遭受大劫,需要鬼母娘娘出来应劫了。
金池和尚想到此处,嘴角微扬,低首念诵佛号,而后走至于佛祖佛象前,指尖轻叩莲台某处。
“咔嗒—”
地面震颤,佛祖座下竟裂开一道石门!
“呜呜—”
“我要回家。”
开门的动静吓到了孩子们,这下他们终于忍不住开始哭泣,一个,两个—·
大殿顿时乱做一团!
金池和尚眉头一皱,双手结莲心印,口吐真言:
“嗡—”
佛音回荡,哭闹声顿时停歇。
孩童们瞬间僵住,眼神涣散,如同被抽走魂魄的木偶。
金池和尚目光扫过这群孩童,眼神平静得象是看着一捆待烧的柴。
“走!”
金池和尚率先踏入甬道。
石门两侧刻满梵文的安魂咒,可以超度亡灵,消业除障,临终助念。火把“呼”地燃起,照亮狭窄的甬道。
“啪嗒,啪嗒——”
孩子们排成一列,小小的影子投在墙上,被拉得很长。
甬道内突然多了许多脚步声,显得格外热闹。
金焕和尚断后,他轻轻即了下甬道上的机关,身后巨大的石门便应声合上。
大殿内,忽的死寂一片。
泥口巷。
何氏去时孤身一人,归来时身旁却多了个青袍道士。
街坊们探头探脑,窃窃私语:
这就是禅院说的神仙?
看着也太年轻了些—
“吱呀一破旧的木门被推开,何氏局促地搓着手:“道长,寒舍简陋,您———"
陈鸣摇头,目光已落向屋内灶台。
有灵。
很微弱,象风中的残烛,随时会灭。
灶台冷清,蛛网密布,显然许久未生火。何氏这些日子,怕是连口热饭都没吃上。
“你先出去吧。”
何氏一愣,顺着陈鸣的视线看向灶王爷的神龛那神象布满蛛网,彩漆剥落,只剩一双眼晴还依稀可辨。
她突然明白了什么,颤声问:“道长是要—”
“放心。”陈鸣温声道,“贫道是来救他的。”
这句话,既是说给何氏,也是说给那藏在灶台深处的神灵。
“哎呀一”
何氏合上门,独自站在院中。
烈日灼灼,晒得她有些发晕,却莫名感到一丝久违的暖意。
院外围满了人,有脚张望的,有扒墙偷看的,却无一人敢踏入半步。
他们盯着何氏,眼神复杂,没想到竟然真让她把神仙请来了“贫道太清宫守易,见过尊神。”
陈鸣郑重抱拳行礼。
心下黯然。
他凝视着眼前斑驳的灶神象,这玉山地界,怕是只剩这一位灶神还在苟延残喘。
寂静。
唯有穿堂风掠过蛛网,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陈鸣不再多言,右手虚握。空气中水汽凝结,在他掌心汇聚成晶莹水团,泛着淡淡的青芒。
“天一真水,日月华精。”
“涤除秽垢,清净灵源。”
“水官救令,万祸不侵!”
咒言方落,水团化作流光没入神象。
要时间。
蛛网如遇骄阳,寸寸退散,斑驳的彩漆泛起光泽,剥落处自行修补,那些裂缝也慢慢合拢,就象伤口在愈合。
在陈鸣法眼之中,那原本奄奄一息的灵光骤然暴涨。神象表面泛起涟漪,一位头戴九梁冠、三络长须垂胸的神君显化真形。绛红官袍无风自动,腰间玉带泛起水纹般的光晕。
灶神,活过来了!
“多谢守易仙真救命之恩。”
一道黄色身影自虚空浮现,灶神拱手还礼,声如金玉相击,眉宇间却带着化不开的忧色。
“尊神自不必多礼,”
陈鸣微微颌首,面色凝重道:“贫道想问,这玉山城隍与土地去了何方?”
“死了。
陈鸣心下叹气,没有任何意外。
“贫道唤你有要事!”
“小神自然知晓!”
“二郎是小神看着长大的,月前夜里,菩宁禅院的碧鳞护法看中了二郎,想一饱口腹,小神用尽法力,却只能阻挡一二,那孩子还是被碧鳞夺走了。”
陈鸣面色微沉,追问道:“那孩子可还活着?”
灶神摇头,长须无动:“小神非土地,无地簿可查生死。”
陈鸣目光一凝:“那你可知,这金池、金焕二僧现在何处?‘
“仙真且稍后!”
灶神闭目凝神,口中喃喃低语。
片刻过后,院子外面便有了动静。
“怎么突然飞来这么多鸟??!”
“怎么赶不走!”
“叽叽喳喳——
片刻之后。
灶神睁眼:“那二僧刚带一群孩童回了禅院。
“孩子?”
“是,自常山县买来,圈养多时。”
陈鸣眉头紧锁:“他们带这些孩子进禅院作甚?”
提及此处,灶神眼中闪过一丝惧意:“仙真可曾听闻——-血湖鬼母?
陈鸣微微颌首,沉声道:“有所耳闻。”
灶神声音发颤:“七年前,常山县遭血湖鬼母降临,全县殒命。当时玉山城隍巩大人率阴兵讨伐,却——全军复没。”
“此后,玉山阴神庙宇尽数被那二僧推倒,唯小神因藏身此像,苟活至今。”
“那些孩子—”
“血祭。”
灶神一字一顿,“以童男童女之血,召鬼母真身降临!”
陈鸣面色凝重,沉声道:“那这鬼母,实力几何?”
“应该是阳神之下的存在。”
静。
片刻后,陈鸣神色变化,心下了然,回道:“多谢灶神!”
他得快些赶回去!
“仙真要去那魔窟?!”
“魔窟?!”
陈鸣喃喃道,的确是个不折不扣的魔窟。
“灶神还有什么需要交代?”
“仙真怎的跟巩城隍一般执?”见陈鸣非去不可,灶神也是无奈。
陈鸣刚想说什么。
忽的心有所感,抬眼望去。
下一刻。
天边骤然划过一道赤芒,惊得群鸟四散!
“嗖一
破空声未落,陈鸣掌心已托起一颗金紫交织的宝珠,雷火珠滴溜溜旋转,珠内似有电光游走,隐隐还带着未散的妖煞之气。
猪婆龙,已诛!
雷火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