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天道好轮回
大雄宝殿,地下。
不知走了多久。
脚步声终于止住。
烛火幽幽,逼仄昏暗。
整个地下满是血腥味,屎尿味,空间约莫有三十丈见宽,中央是一座高约数丈,由黑石砌成的祭坛,黑石上密密麻麻刻满咒文,此阵名日:血湖锁魂阵。
祭坛上有一圆形小池,名曰血湖,上面有层黑褐色池水,腥臭无比,乃是黑狗血混合产妇难产时的血水。
召唤鬼母非常简单,若是平时,只需要将孩童扔进血湖池,待孩童被血湖池消融,那鬼母自会传来一道神念,届时便可与之沟通。
但若是想要召唤鬼母真身,那就需要更多的祭品,让鬼母满意。
每血祭一人,池中便浮现一朵血莲。
待血莲达到数量时,再咏诵咒文,这鬼母真身自会出现。
环伺周遭,青石墙壁上靠着十几个不足人高的铁笼,铁笼里面装着有十数个孩童。
他们灰头土脸,蜷缩成团,一动不动。
昏黄的光亮突然亮起。
角落里的小身影猛地一颤,像只受惊的小老鼠,蜷缩着往笼子深处躲了躲。可那光太亮了,亮得他不得不眯起眼睛,从指缝里偷偷往外瞧。
是他们?
他见过眼前两个和尚。
那个长眉毛的和尚,总是提着个破木桶来送吃的,另外一个,前几天来过这里。
小孩的目光慢慢挪到和尚身后。
一个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孩子,只是他们都发着呆,一动不动。他的小脑袋瓜儿胡思乱想,可小手已经不自觉捂住了嘴巴。
说话声音大,会被打。
他记得上次有个孩子哭闹,被和尚用竹条抽得满地打滚。那孩子的哭声越来越小,最后变成小猫似的鸣咽,第二天就不见了。
笼子里原本有两个人。
现在,只剩下他一个。
另一个孩子,他叫铁牛,虽然铁牛明明比他大,却瘦得象根竹杆,前几天被那个和尚拎走了。
扔进了那个会吃人的黑色台子。
扑通。
铁牛不见了。
他他数到二十,又倒着数回来,数到牙齿打颤,数到手指掐进掌心。可池水静悄悄的,连个泡泡都没冒。
他觉得铁牛应该是死了。
他不想死。
他想娘亲了,想娘亲怀里暖暖的香气,想她买的糖糕,好甜。
可是“出来!”
金焕和尚的声音尤如阴曹地府的恶鬼一般,赶着他们从铁笼里出来。
铁笼里的孩童浑身一颤,
强打精神,瘦削的身躯缓缓的推开铁门。
“嘎吱一”
铁笼摇晃的声音响起,在这空旷的地下,尤为刺耳。
自铁笼中出来的孩童就象一群受惊的羊羔,跌跌撞撞地导入先前的孩童群中。
他们中有的还在发抖,眼晴瞪得大大的,嘴唇咬得发白,有的却已经不会哭了,只是呆呆地站着,象是魂儿被抽走了一般,连呼吸都轻得几乎听不见。
金池和尚眯起眼,嘴角微不可察地翘了翘。
“开始吧。”
他低声说道,声音里带看一丝压抑的兴奋。
“快上去。”
金焕和尚的声音不轻不重,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一挥僧袍,就象赶着羊儿一般,
将孩童赶至祭台之上。
金池和尚望着这一幕,眼底闪过一丝满意。
快了。
要学人家斩妖除魔?
那便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喊你神仙,便真当自己是神仙?
正在禅院门口巡逻的武僧,忽见得远处屋檐上一道青袍身影,心下一惊。
还未来得及示警,那道身影已飘然落地。
“拦住他!”
为首的武僧厉声喝道。
众僧刚欲举起乌木棍,却见陈鸣袖袍轻拂,冷声道:“助纣为虐,当诛。”
话音未落,数十武僧如遭雷击,纷纷倒地不起,手中棍棒里啪啦砸在石阶之上。
生魂瞬间脱体而出。
在日头暴晒之下,生魂本能地想要查找阴凉处躲避。
可就在这时。
后山青阳塔幽光骤闪,凭空生出牵引之力,竟将这些生魂尽数吸入塔中!
陈鸣眯着眼,看着一切,未加阻拦。
这些武僧有此下场,也是活该。
白莲教于此地建青阳塔,又将此地阴神一网打尽,就是为了断往绝生,只为这塔中青阳气添一把薪材而已。
或者说,这整个玉山县,都是这座塔的薪材罢了。
思罢。
他身再跃,跳过山门,独自一人大雄宝殿而去。
至于那灶神,自然是没来。
若真来了,反倒奇怪了。
毕竟这诸多阴神,唯独他苟活下来,自然有其过人之处。
哪怕有雷火珠当面,他也只觉陈鸣此行无异于自寻死路。
“哗啦—”
陈鸣落至殿前。
“吱呀—
殿门洞开,长明灯的青烟在空荡的大殿中缭绕。
数丈高的金身佛象低垂眼帘,烟雾中竟似带着慈悲的笑意。一旁的六臂菩萨像却无面无相,在香火中静默而立。
陈鸣眸中青光闪铄,这菩萨像自是没什么特殊之处,不过无面而已,只是—
只是在这菩萨像中装脏的不是什么佛经,法器,而是数块散碎发着莹光的碎玉,正贪婪吞噬着殿中香火。
是白莲教的把戏。
陈鸣法眼扫过四周,目光最后落在佛祖莲台阴影之中。
“呵—”
陈鸣嘴角微扬。
雷火宝珠自掌心浮起,电光嘶鸣。
“去!”
“轰隆—”
便听得“嗖”的一声,宝珠化作紫电霹雳,无面菩萨像瞬间炸裂。那些吞噬香火的碎玉还未落地,便在雷火中化为粉。
“轰一”
宝珠在空中一转,又朝着那阴影中的莲台再度袭去。
烟尘散尽,露出黑的甬道入口。
巨响惊动了禅院上下。
有不少武僧循声而至。
惊醒了还在水云堂前打盹的乌玉,也吓到了正在献祭的孩童们。
祭台上的孩童们突然停止哭泣,脏兮兮的小脸齐刷刷转向洞口。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那些着衣角的手指,不自觉地绞得更紧了。
金池和尚见此,怒喝道:“师弟,快去看看!”
这血莲才开了十三朵,必然不能出任何意外!
“是!”
金焕和尚闻言,身形已如灰鹤掠至洞口,可还未来得及反应。
那洞口处,就亮起了光。
“嗖—”
金紫流光贯穿黑暗,金焕和尚整条右臂瞬间炸成血雾。狂暴的冲击将他整个人掀飞数丈,重重砸在青石地上。
“啊!!”
痛苦,哀嚎声起。
“师兄,救我—”
还未待众人反应过来。
一道青影出现在洞口。
雷火珠在陈鸣周身盘旋,电光闪铄间,映出他冰冷的面容。
目光所及,金池和尚单手拎着孩童的后颈,如同提着一只待宰的牲畜。那孩子四肢无力地垂着,脸色惨白如纸。那石阶上,还有数十位孩童排着队等着献祭。
“嗖—”
雷火珠知晓陈鸣心意。
化作一道雷光,直往金池和尚而去。
“你敢!”
金池和尚狞笑,一手猛地掐住孩童咽喉,一手取出那金。
“再往前,我把他们全宰了!”
金池和尚见那雷火珠出现,自然知道是正主到了,可他血祭还有大半未完成!
果然威力不凡!
可恶!
怎来的如此快!
雷火珠硬生生停在半空,电光不甘地嘶鸣。
滴答,滴答。
“你待如何!”
陈鸣厉声喝问,背在身后的双指却悄然掐诀。血池表面泛起细微的涟漪,一串气泡无声浮起,又悄然破裂。
“咕噜——”
金池和尚浑然未觉,警了眼祭台下痛苦呻吟的师弟金焕,狞笑着将孩童又提高几分:“阁下就是那位崂山高道?果然闻名不如见面!”他扭曲的面容映着血光,“这宝珠确实了得,今日算师兄弟二人认栽!做个交易。”
“放我们离去,这禅院便归你所有!”
“如何?”
陈鸣嘴角微扬,眼中寒光乍现:“天底下哪有这般便宜的交易?”
“呵一—
金池和尚阴侧地威胁道,“这血池已与孩童魂魄相连,我若身死,他们即刻魂飞魄散!”
陈鸣微微摇头,笑一声:“贫道不信!”
他刚才扫过诸多孩童,除了大半孩童神魂略有损伤,其馀人魂魄皆完好无损,哪有什么血池相连之说?
金池和尚闻言,神情一滞,顿时恼羞成怒,想要痛下杀手。
正此时,陈鸣双指暗中一挑。
要时间。
池中血水骤然翻涌,“哗啦”而起,化作两条血色蛟龙,瞬间缠住金池和尚双臂。
“嗖—”
雷火珠见机行事,电光火石间。
“砰!砰!”
两声闷响,金池和尚双臂应声炸裂,金应声而落,血雾弥漫。
陈鸣见二僧已无力反抗,心下稍松。
他目光凝重的看向祭台血池,
刚才施展水法之时,察觉有人在与他争夺血水控制·—
应该是血湖鬼母。
见那些孩童呆立池边,衣衫破碎,眼神空洞如木偶,唯有少数眼神中满是惊恐。
陈鸣未做过多解释,轻轻摩青铜杯,手中瞬间便多了十数张纸人,轻轻一抖,纸人迎风便长,瞬间化作十几位白甲士卒。
陈鸣看了一眼,命令道:
“先带孩子们离开。”
白甲士卒无声领命,轻柔地抱起孩童,左一个右一个,出了地下祭坛。
片刻之后。
诺大的地下室,只馀陈鸣三人。
那金池和尚瘫倒在地,没有哀豪,却是贼心不死,口中却念念有词,似在诵咒。
“哗啦—”
血池中窜起一道赤练,如蛇吐信,直扑那失血昏死的金焕和尚。
陈鸣皱眉,
这是要拉自己人陪葬么?
可他要这金焕和尚还有大用,怎可轻易让他成为鬼母祭品!
随即一展道袍,袖中飞出一道清风,抢先卷了金焕和尚到身后。
“???””
那赤练扑了个空,在半空扭动几下,竟转向念咒的金池和尚袭去!
陈鸣见此,再一挥道袍。
这两个秃驴,倒要留着献给祖师发落!
他祖师乃雷部纠察大灵官,专管僧道不法之事。待请得祖师下界,先将二僧送雷部受天刑,再交阴司治罪。若就此打杀,反倒便宜了他们!
和尚归祖师,鬼母归贫道!
陈鸣如是想到。
“哗啦—”
血池开始翻涌,十三朵血莲被血湖池水吞噬殆尽。
显然。
鬼母发怒了,刚才这金池和尚念诵的咒文,便是强行与鬼母链接,此刻的鬼母还未明白发生何事,下意识的想多些祭品,却没想到,陈鸣这般不给面子。
“你便是鬼母?”
回应陈鸣的血水声响。
“哗啦—”
血湖池瞬间缓缓化作一尊妇人形貌,身形介于虚实之间,似血雾聚散。长发如凝固的血瀑,垂落至地,发梢滴落的血珠落地即化为赤蛇,豌游走。
头戴九婴骨片缀成的“子母冕”,身着正反双色绛纱袍,前红后黑,赤足踏双头溺婴左脸柳叶眉含悲,眼下泪痣呈朱砂色,右脸靛蓝面皮,疗牙外长。
一悲一煞,半人半鬼,正是血湖鬼母真形。
那鬼母双面四目,阴森森往台下扫来,声如寒冰坠井:
“金池,何在?”
“妖孽噪!”
“去一”
话落。
悬于头顶的雷火珠骤然爆出金紫烈芒,照得地窟通明如昼,随后“嗖”的一声,化作一道紫电金虹,破空而来。
血雾尽散,如汤沃雪。
那鬼母左脸惊觉,柳眉倒竖,绛袖翻飞:
“好个泼道!”
话音一落。
鬼母脚下的血池竟不断翻滚,化作九重血浪相迎,但见血浪中沉浮无数冤魂,哀豪遍野,似乎连通九幽,无穷无尽,挡在宝珠面前。
鬼母右脸张开血口,大笑不止,身形颤斗,血珠不断滴落,化作血蛇。
“好宝贝!抢来献给老母!”
那雷火珠与血浪相撞,顿时霹雳震天,血雨纷飞。
鬼母右脸狞笑道:“好个雷火珠!“
左脸却垂泪道:“苦也!“
当下更不迟疑,将长发一甩,那血瀑中飞出万千赤蛇,皆张牙吐信,朝陈鸣扑去!
陈鸣见此,毫不畏惧,轻笑道:“听闻鬼母乃是血海生灵,今日请位大神与尔叙叙旧!”
掌中出现一张黄色符篆。
此乃钟道护身符。
此符蕴含钟道大神真意,且遇强则强,当时棋童儿用以对敌,差点召唤出钟道大神法相,如今这血湖孽障陈鸣双指夹符,念诵咒文:“道星耀北斗,铁面照朱衣。三煞避形,九鬼吞秽!急急如律令!”
“哗啦—
阴风骤起,朱砂符纸在空中“”地燃起青焰。那火光中忽的响起一道声响。
“咚!”
一声闷响如擂夔鼓,燃烧的符灰猛然炸开。
但见:
铁面虹髯气似虹,朱袍皂靴震阴风。
腰间玉带悬日月,掌中宝剑斩妖凶。
鬼母脚下血池“咕嘟咕嘟”剧烈沸腾,那些原本张牙舞爪的血蛇,此刻竟畏缩着欲钻回血池。
“大胆孽障!”
声若雷霆炸响,响彻地窟!
钟道法相尚未完全凝实,左手已凌空抓来。那手掌越变越大,掌心纹路化作“敕令”二字,直欲将鬼母捏个粉碎!
陈鸣见鬼母瞬间落入下风,却无半分高兴,开口道:“想要青玄劫煞之无,那便出来见个真章!”
话音未落。
陈鸣已收回宝珠,提起二僧,飞身掠出甬道。
他要准备放大招了!
鬼母自是惧怕钟道大神,可这符篆不过一瞬,但凌空一抓,却似有无形法则之力碾下!
“咔喀!”
但见鬼母真形如琉璃般开始龟裂,瞬里啪啦砸落进血池。
“啊双面同时发出非人惨叫,周身血珠疯狂沸腾,竟欲在崩解中强行重组,可在这瞬息之间,鬼母似是失去了对血海控制,溺婴怨灵纷纷扒住池沿爬出,欲逃脱鬼母掌控。
片刻之后。
权柄重归,血池骤然翻起滔天恶浪,鬼母破碎的真形在沸腾的血水中急速重组。
鬼母左脸怒骂,扭曲的面容更显狞,“好贼道!竟能请动钟尴一一”她突然狂笑笑声震得洞顶碎石坠落,“可惜不过是一道残影!”
右边罗刹相獠牙“咔咔”再生,恶狠狠道:“贼道士竟敢老母渡劫之物!”
双脸齐齐喝骂道:“杀了他!”
但见血池沸腾,真形剧颤,滴落的血珠皆化作赤练蜓,满地游走。那鬼母左脸怒极反笑:“废物金池!纵是一县之,也容不得尔等染指!”
右脸大怒:“小心老母怪罪!”
“这一县生灵,合该归我血湖所有!”
“正是!正是!”
话落。
那血湖池突然剧烈翻涌,如同九幽之下的黄泉决堤,似是无穷无尽。
粘稠的血水疯狂上涌,转眼间便铺满地窟。
片刻之后,血水就将地窟填满。
大雄宝殿内。
横七竖八倒着昏迷的僧人,唯剩几具白甲士卒静立殿中。那些被囚的孩童已被洛英宁与乌玉救出禅院。
半刻前。
甬道炸裂的巨响震醒洛英宁时,她手中泥偶恰好塑成最后一道工序。
随后一人一驴循声而至。
可谁曾想,那些禅院僧人竟对他们下手。
乌玉最为兴奋,唤出一位白甲士卒,便将这些武僧打个落花流水!
至大雄宝殿时,就见到白甲士卒与数十位孩童,洛英宁见此,自然知道是陈鸣所为,
便将这些孩童全部带离了禅院。
“嗖一”
陈鸣自甬道中掠出,见满地僧人,也不去管,带着两秃驴,便要去寻个空旷之处!
“英宁,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