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云,你这是干嘛?!”
碧波急忙扯住兄弟尾鳞,急急打断。
原是这方诸宫白玉门虽看着巍峨数丈,实则内蕴乾坤,不过百钧之重,外头那小小道士若稍用些气力,一推便开。
流云凑到兄长耳畔小声道:“兄长你瞧,这小小道士怪有意思的,竟不直接推门,不妨先耍耍他,等进门后再吓他一大跳,你觉得怎么样?!”
碧波听得两眼放光,连连点头:“这主意妙!听你的!”
“弟子陈清云,拜见诸位前辈。”
“咳咳一—”
流云在门内负手而立,故作深沉地清了清嗓子:“清云小道,所为何来?”
陈鸣眉梢微动,神色恭谨,再施一礼:“回前辈的话,弟子想借宫中通天如意一用!”
门内的碧波与流云闻言面面相觑。他们自然认得殿中供奉的那柄玉如意,乃是千年前一位太清宫祖师所留。可数千年来,从未见有太清弟子前来使用。
“唔”,流云故意拉长语调,“清云小道,你可知这如意有何妙用?”
“回前辈,弟子自然知晓。此物可沟通天地,与天界祖师传讯!”
流云挠了挠脑袋,鳞片窸窣作响:“那你可知道这上千年来,更无一人动用此物?”
“弟子知道!”
“知道还————唔唔————”
话未出口,就被一旁的碧波急忙捂住嘴,摇了摇头,示意别说了。
流云忙点头示意,对方这才松开手。
“咳咳一—”
“那什么,清云小道,你师父是何人?”
“回禀前辈,弟子师父是太岳执事!”
“太岳?没听说过!”
流云眼珠骨碌一转,故意拉长语调:“不过嘛————既然你要用如意也行。只是我兄弟二人近日腹中空空,你若能唤来一朵真火,让我们饱餐一顿,便许你用这玉如意。”
陈鸣闻言眉梢微动,原来是索要好处。
这倒不难,他早已炼化丙火之精,唤出真火易如反掌。
只是他此刻也起了兴致,不知道门内是什么精灵,竟然以火为食,这天地间喜火的精怪虽多,可能成双结对,又能堂而皇之出现在宫殿之中的却是没多少,他忽的心念一动,想起方才惊鸿一瞥一,那碧瓦粼粼,其上不正踞坐着一对螭吻?
莫非是————
他心念一动,便悄然往后退去,目光却似不经意地瞥向檐角。
“兄长快看!这小道士怎的要走?”
流云扒着门缝低呼,“兄长,这小道士怎的死脑筋,连一朵火都不肯变出来?
”
碧波凑着门缝细看,见陈鸣目光时不时撇向宫殿檐角,顿时恍然:“坏了!
他定是看穿咱们真身了!”
“怎么会?!”
流云话音未落,陈鸣已停下脚步。
但见方才还踞坐在数粼天河之中的两只螭吻,此刻已不知了去向,檐角空空如也。
陈鸣嘴角微扬,又快步回到白玉大门前。
就在二龙以为要被揭穿时,却听他躬敬道:“两位前辈,弟子虽修为浅薄,但若只是满足口腹之欲,唤来真火,倒还勉强办得到。”
“嘻嘻——这小道士居然没发现我们?”
流云一听,暗自偷笑。
“啪!”
碧波没好气地拍他一下,“呆子!人家这是给咱们留面子呢!”说罢一把推开还在偷笑的弟弟,朗声朝门外道:“罢了,你先进来吧!”
陈鸣一怔,拱手道:“多谢前辈!”
他伸手轻推,那看似沉重的白玉大门应声而开,“吱呀”一声,露出宫内景象。
但见庭院中央一汪清泉汩汩流淌,水色澄澈,因蕴着充沛灵气而泛着莹莹微光。而后便是一座巨大的宫殿,院墙一角还有一株赤红珊瑚,其上悬着十数颗夜明珠。
陈鸣信步而入,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四周,却未见那对螭吻的身影。
“小道士,找什么呢?”
流云到底耐不住性子,从门后蹦跳着现身。陈鸣低头看去,只见一只龙首鱼身、遍体碧鳞的小兽正仰头望着他,琉璃般的眼珠里满是好奇。
“见过龙子!”
“别这么客气!”
这时碧波也从门后缓步而出,比起弟弟显得稳重许多:“大殿中供奉的便是玉如意。你只需握住它,凝神静气,便能传讯上界。”
陈鸣挑眉,这么简单?
“多谢龙子指点!”
碧波摆了摆前爪:“别叫什么龙子,我叫碧波,他是我弟弟流云。你快去吧!”见陈鸣仍立在原地,不由出声催促。
陈鸣一笑,解释道:“方才流云龙子说腹中空空,恰好弟子会一手火法,想请两位龙子尝尝滋味如何?”
“好啊,好啊!”
流云欢喜得在原地转了个圈,鳞片叮咚作响。
碧波闻言,也是笑道:“倒是头回见着你这样的弟子,原以为你性子沉稳,不想竟这般知趣。不过我们虽是龙子,说到底也就是个守门的,何劳你这般费心周全?”
“碧波龙子误会了!”
陈鸣拱手笑道:“弟子既然答应,自然要做到,再说,小道火法确是许久未用,正好请二位龙子品鉴一番。”
“你这说对了!”
流云自豪道:“吾等不仅能辟火,更会控火之术,使出你的火法,让我们兄弟二人瞧瞧!”
“遵命!”
陈鸣一拱手,右掌缓缓摊开,不见念咒掐诀,只听“哗啦”轻响,一缕火苗自掌心跃出。初时如豆,转瞬便长成拳头大小。那火色如正午骄阳,焰心金白耀眼,外焰赤红带紫,升腾时竟隐隐传出清越鸟鸣。
“呀—竟是丙火之精!”流云惊喜地拍打尾鳍。
这火焰虽不及天界神火,却已是人间最为炽烈之火,乃大日之火,最是纯净不过。
“流云龙子真乃慧眼!”
碧波双眸闪铄,虽强作镇定,心下已是蠢蠢欲动,龙须却已不自觉地随着火苗摇曳:“小道士,这点火苗还不够我兄弟塞牙缝呢。”
“两位龙子稍安勿躁。”
陈鸣轻笑一声,手腕轻抖。
那团紫金火焰忽的舒展变形,先是拉长出纤细脖颈,又生出锐利喙爪,转眼化作一只神骏火鸦。它振翅而起,绕着陈鸣不断盘旋。
“聚灵化形?”
碧波眸中闪过讶异。
不待他细看,一旁的流云早已按捺不住,鱼尾一摆便腾空跃起:“让我逮住它!”扑向火鸦。
那火鸦颇具灵性,见流云追来,立即振翅高飞。
每振一次翅,身形便暴涨数倍。
从掌中玩物化作雄鹰大小,继而展翼数丈。更奇的是,它腹下竟又生出一足,目射金芒,周身火焰凝如实质,赫然化作一只神威凛凛的三足金乌!
“吻—
金乌神鸟见流云来势汹汹,昂首发出一声清越长鸣,试图逼退对方。
可流云哪里会怕?
当即身形一晃,现出十数丈的螭吻真身,龙须飞扬,摇首摆尾,径直朝金乌扑去。那金乌见势不妙,张口吐出一道炽烈火焰。
流云见此也不躲避,便直接迎了上去。
“哗啦—
—”
火焰瞬间将流云身躯裹住。
“好烫——
空中传来流云的惊呼。
龙子碧波一怔,正要上前相助,却听流云满足地叹道:“——————好吃!”
碧波闻言,再也按捺不住,身形暴涨,化作同样庞大的螭吻真身添加战团。
两条螭吻追逐着金乌,在巍峨殿宇间翻飞穿梭。龙鳞折射着璀灿金光,金乌洒落点点流火,将整座大殿映照得如梦似幻。
陈鸣抬头望了几眼,便收回目光,正了正法袍,迈步进入大殿。
他倒是不怕那金乌神鸟双拳难敌四手,真被两位龙子吞了,观这二位性情,便知他们不过是寂寞久了,难得遇上这般有趣的玩伴,见猎心喜罢了。
更何况,打不过还跑不过么?
“咕噜噜”
陈鸣路过庭中泉池之时,那池中泉水正自欢腾涌动,泉池不过丈许见方,池底铺着五彩灵砂,五光十色,璀灿夺目。越是走近,这天地灵气越是浓郁。
“呼—
”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这灵泉蕴含的天地灵气远超想象,其中还带着一股冷冽寒意,方才在宫门外还未察觉,此刻靠近了,连呼吸都有些难受。
莫非此处便是崂山洞天灵枢所在?
比起他手中的云梦洞天,此处的灵气简直如江海之于溪流。就是不知道这汪灵泉源头来自何方?
陈鸣一边思忖一边迈步向前。
待他迈入大殿之时。
一股香气扑鼻而来,抬眼看去,就见大殿中央摆着一尊青玉貔貅香炉,未曾见到半点火苗,青烟自生,不疾不徐,凝成祥云之形,将那玉如意托举在半空之中。
烟云流转间,隐约可见如意表面浮动着水波状的光纹。
陈鸣嘴角微扬,快步上前,朝着那玉如意拱手行礼,而后袖袍一挥,那托举如意的祥云缓缓降下。他伸出右手将玉如意握住,只觉触手温润细腻,表面流光浮动,其中蕴含的灵气比方才灵泉要温和许多。
“呼—
—”
陈鸣深呼吸一口气。
想起碧波龙子的嘱咐,他当即盘膝而坐,面朝殿门,闭目凝神。
“弟子太清宫陈清云,有要事求见天界祖师,还望祖师垂怜,赐下回应!”
陈鸣闭目凝神,在心中默念数遍后,手中玉如意忽然青光大盛。
一道光柱冲天而起,将整座方诸宫映照得通透如玉,连殿外嬉戏的碧波、流云都停下追逐,仰首望向贯穿洞天的青色光柱。
这道青光破开云层,直上九霄,顿时引得崂山洞天内众修士停止修炼,驻足观望。
方丈宫。
守阳方丈负手在殿前,望着那道青色光柱,眉梢微动,沉吟片刻,他朗声传音四方:“不必惊慌,不过是一传讯手段罢了!”
诸多修士闻言,不以为意,也未过多关注,便又从新收拢心神,孕育圣胎。
山径之中的太玑道人闻言,便立刻转身看向身后山巅,就见那山巅之上,竟直直立着一根青色光柱。
“好好好!”
太玑道人神色变换,口中喃喃,原以为那玉如意千年未用,早已灵性蒙尘,不想对方竟这般顺利,若是这份机缘落在自己身上,或许早已突破瓶颈,道途圆满了。
不知过了几时,那道贯通天地的青光渐渐收拢,终至消散。
碧波与流云两位龙子早已站在庭院之中,见殿内陈鸣仍闭目端坐,不由凑在一处嘀咕起来。
“兄长,你说天庭会有人搭理他么?”
流云揉着圆滚滚的肚皮,满足地打了个小嗝。
“嗝”
碧波连忙捂住嘴,拽着弟弟往远处挪了几步,“这谁说得准?天上一日,地上一年。说不定那些祖师早把下界琐事忘干净了。”
天界仙人一次闭关或许人间就已过去数百载,虽说同出一脉,可天上祖师与人间晚辈素未谋面,这份香火情终究比不得日日相伴的师父师叔。
如今玉如意虽已发出传讯,但太清宫祖师是否愿意回应,回应后又是否愿意出手相助,这谁也说不准。
“兄长,要不————咱们帮帮他?”
流云站在池边,望着殿中闭目端坐的陈鸣。
碧波正梳理着鳞片,闻言动作一顿:“怎么帮?”
“我们顺着海眼游回东海,求父王出面?!”
“啪!”
碧波闻言一怔,一尾巴轻轻拍在流云脑门上,压低声音:“糊涂!你可还记得父王交代?”
“记得,记得!”
流云捂着脑袋,鳞片都耷拉下来:“不得诏令,不得出洞天,不得回东海——
——可那小道士————”
“记得就好。”
碧波用尾巴拍打泉水,水花四溅,“那小道士虽是个识趣的人,却还不值得咱们违逆王命。那金乌再美味,能比性命重要?”
“可流云壮着胆子后退几步,继续道:“可兄长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我们也算欠了那小道士人情,难道不该还么?”
小家伙说得理直气壮,碧波却被问得一时语塞。
“得还,只是得换个稳妥的法子。”
流云急得用尾巴拍打水面:“那还有什么法子?”
“诺——
”
碧波沉吟片刻,指着池中五彩灵砂,还有那珊瑚树上的夜明珠,低声道:“方诸宫既归你我看守,稍取些许天材地宝赠与那小道士,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能知晓?”
“这五彩灵砂若经祭炼,可化作百丈大山,还有那夜明珠,若凡人服之,可延年益寿,都是难得的宝贝,待那小道士离去时,我们赠他几颗,既还了人情,又不违父命,岂不两全!”
流云顿时眉开眼笑,尾巴在水面卷起欢快的涟漪:“还是兄长想得周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