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众人来到云州天刑司,
卫凌风刚要入内,却发现了街角的数个人影。
正是以韩炎为首的合欢宗五人组,都顶着斗笠,鬼鬼崇崇等着。
卫凌风径直走了过去,韩炎见状勉强挤出笑容,姿态放得很低:
“卫—卫大人——”
卫凌风摆了摆手:
“行了,这一路上,承蒙几位‘朋友’指点各个合欢宗据点的虚实,真是省了不小力气。”
他从怀里抽出张纸,正是当初在地牢里,五人签下“协助红尘道”的约书。
卫凌风指尖一抖,纸张刷地展开:
“诺,你们的卖身契—哦不,约书,拿着吧,你们自由了。”
韩炎和其他四人也都是一愣:
“这卫大人?您您真的要还给我们?”
自由来的太快太不真实,这一路南下,他们被卫凌风的手段震得七荤八素,原以为很难逃出这魔头掌心了。
卫凌风见他们不动,直接把约书塞进韩炎手里:
“我自然是说话算话,我说过你们配合,我就不会为难你们,接下来想回合欢宗复命,还是留在云州看热闹,都随你们便,哦对了。”
说着卫凌风又从袍袖中抽出了五百两银票递了过去:
“呐,算是我个人的回馈吧。”
若是以前,卫凌风才不会这样大手大脚花钱。
也是这段时间让姜玉麟留给自己的银票闹得有点儿豪横了。
韩炎收起约书银票,与其他四人深深一躬:
“谢卫大人成全!如果有用得上的地方,我等也愿以私人身份尽力相助!”
卫凌风真象与好友道别一般,点头说了句“后会有期”,便回去随张云踏入了云州天刑的大门云州天刑司分衙的奢华,果然名不虚传。
雕梁画栋,大理石铺地,连衙役的佩刀鞘上都镶着云纹银边。
空气里还飘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气,不象森严刑狱,倒象富贾豪商的别院。
只可惜,这份气派之下,却透着股子散漫劲儿。
廊下有影卫捧着茶盏晒太阳;文书房里传出谈笑,夹杂着嗑瓜子的脆响;就连演武场都是室内的,还只有人纳凉而已。
张云那张大圆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一声暴喝,声如炸雷:
“都干什么呢!上差到了!列队!迎钦使大人!”
“哎哟!”“噗——!”“哗啦——!”
晒太阳的影卫差点把茶碗扣自己脸上;文书房能听到茶碗掉落的声音;演武室里差点儿撞翻了兵器架。
方才还散漫一片的分衙,瞬间鸡飞狗跳,人影慌乱地往大堂方向聚拢,手忙脚乱地整理衣甲,
脸上都带着几分仓惶和还没褪尽的茫然。
卫凌风假装没看见这忙乱,唇角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步履闲适来到正堂,从怀中掏出一卷明黄色的绢帛。
那抹像征着至高皇权的明黄一出,大厅里瞬间针落可闻。
“圣旨在此。”卫凌风扫视众人:
“卫某奉陛下旨意,查办云州境内近期数宗悬而未决,牵连甚广的要案。自即日起,本官坐镇于此,还望诸位同僚—”
他目光缓缓扫过那些跪在地上的影卫,有些还沾着油污茶水和瓜子壳。
“精诚合作。”
一抹杏黄似的青青乖乖站在少爷身后,看着这帮养尊处优的影卫,忍着差点儿没笑出声。
张云赶紧带头:
“恭聆圣谕!属下等定当全力协助卫大人!”
其馀众人也连忙跟着行礼,姿态比方才端正了何止百倍。
卫凌风收起圣旨,径直在主位上坐下,单刀直入道:
“行啦,闲话少说,既是查案,那便先说说,都是哪些棘手的案子,需要让朝廷派人来处理?”
张云被卫凌风的气势所,亲自捧来几份卷宗:
“启禀大人,云州眼下有这么三个案子最为紧迫。”
张云翻开卷宗,一一道来:
“这第一案,便是我们之前和刑部一起上报到离阳城的案子:河运客商屠灭案。
一个月前,云州漕运上游至州府码头一线,已发生两起恶性的商队被袭案件!
凶徒明目张胆地屠杀了两队押运人手共三十二人,无一活口,押运商队尽数被斩杀当场!
不过货物虽然被他们带走,却很快就被我们追上留住了,没能让他们劫货销赃成功。
只可惜,凶手的身份踪迹,始终都没有线索,搞得这段时间人心惶惶,影响到了云州的不少生意。”
见卫凌风点了点头示意继续,张云才打开第二个卷宗道:
“这其二案,是近日才发生的,江湖新秀暴毙案。
因姜家即将举办盛会,各路江湖新秀云集云州。半月内,已有三名背景各异、正当盛年的年轻武者,分别在客栈、酒楼、城外落脚处突发急症暴毙!
死者外表皆无明显外伤,初验也无中毒迹象,但死状极为可怖,户体经脉崩断,如同被巨力震碎!死者师门亲友皆疑为江湖仇杀,多方势力前来施压,州府压力极大。”
卫凌风喝着茶依旧点了点头,张云这才打开了第三个卷宗:
“最后第三案,是四海钱庄部分帐簿失窃案。
姜家在云州城内的四海钱庄总号,遭窃贼潜入内库。丢失了部分金银,还有一些机密帐簿,以及与之配套的数枚空白凭证印信。
钱庄本身损失不大,但姜家对此事反应极大,已暂时关闭了附近多家钱庄,并加强了族地防卫,此事,亦间接扰乱了盛会筹备。
目前最为紧迫的便是这三个案子,其他案子自有刑部和属下处理。”
卫凌风静静听完,终于开口:
“听起来还真都有些棘手,不过从轻重缓急来看,还是先调查河运客商屠灭案吧,本官来的路上听到了不少关于金水帮的流言,作为本地最大的江湖势力,他们可有嫌疑?”
“金水帮?”张云显然没料到卫凌风第一个就把矛头指向了与姜家关系密切的金水帮,立刻摇头:
“回大人,金水帮嫌疑不大。他们是本地根深蒂固的大帮不假,但做的都是运河漕运的劳力、
船队押运、仓库租贷等正当买卖,在官府有正式备案登记。
尤其是,他们背后合作的金主便是姜家,姜家家风严正,大公子姜玉麟治下更是律已极严我,
决不充许他们碰杀人越货、绑票勒索这等脏活。
更别提在他们眼皮子底下闹出客商暴毙此等大案,这无异于自毁长城,引火烧身,姜家断不会允许金水帮如此行事。”
这番解释合情合理,厅中不少本地出身的影卫也微微点头。
卫凌风不置可否,只是挑了挑眉:
“姜家治下严明没问题,可这不代表着金水帮就一定会听吧?”
张云被的一顿:
“大人所说不错,属下这就再去查探一番。”
卫凌风翻看着卷宗想了想又问道:
“那河运案里追回的货物是什么?如今又在何处?”
“回大人,是姜家的货物,具体是一些当季的杂货,品类繁杂。货物被找到后,姜家便派人来交涉要求取回,说都是些时令之物,过季影响售卖所以已经由姜家收回去了。”
“哦?”卫凌风尾音上扬,目光凌厉望向张云:
“我没记错的话,凡涉命案之涉案财物证物,在案件审结以前,一律由官府暂扣封存,不得私自返还。
姜家富甲一方,天下谁人不知,他们会缺这点杂货?还是说—云州天刑司的规矩,向来如此灵活,私下收足了姜家的‘打点”,就可以罔顾国法了?”
张云和他身后的几个旗主影卫顿时冷汗直冒。
张云脸都白了,声音有些发颤:
‘大大人明察!规矩自然是—是明白的。只是情况特殊,姜家也向来可信,加之当时主持此案的刑部徐大人—发了话,说此案姜家亦是受害一方,稍作通融,以安抚为重—下官等也只是奉命行事啊!大人放心,您要是觉得那批货物有问题,属下绝对能追得回来!”
卫凌风摆了摆手安抚道:
“本官并不知晓那货物是否真有问题。但既不合规,便皆有嫌疑。既然你们查了这么久没有线索,这批货就是唯一的线索。
立刻行文,通知姜家,将两次河运案发现场找到的所有货物,包括清点单册,一并移交天刑司暂扣备案待查!
一块布头、一根麻绳都不准少!就说奉的是圣旨,办的是钦案!敢拖延怠慢半分,按妨害公务论处!”
“属下立刻去办!”
张云如蒙大救,立刻转身安排身边的旗主影卫前去行事。
他刚走到门口,又想起什么,搓着手转身,脸上堆起讨好的笑容,压低了声音道:
“卫大人一路辛劳,属下已在城中最好的‘碧波坊”备下了画舫接风,云州最好的女儿春和几位知情识趣的佳人也都安排妥了,不知大人今晚可否赏光”
卫凌风脑中瞬间闪过“碧波坊”的画舫旖旎风光,莺歌燕语,温香软玉疲惫似乎都涌了上来。
自己也想去放松一下呀。
但念头只一转,便被另一股更强烈的冲动压下:
因为自己已经连续几天未曾“入梦”了!
如今身处云州,与姜家近在尺尺,如果自己还能回去帮助姜玉珑的话,应该就是这几天了。
小混蛋!你得赔我的画舫歌女!
想着卫凌风强忍着摆了摆手道:
“算了,本官一路南下倦得很,暂时不想沾那劳什子的酒色,去安排个清净住处便好。”
张云脸上笑容一僵,刚要转身离去,卫凌风文想起什么补充道:
“张总旗如果真有好意,我倒是有件私事需要麻烦你。替我仔细查查此次来云州参加姜家盛典的各方有实力的江湖人士底细。”
之前就听说这个卫大人还有半个江湖身份,张云眼珠一转,瞬间“领悟”,拍着胸脯保证道:
“大人放心!这事儿包在属下身上!保证把那些江湖人的底细都打探清楚,协助大人夺取龙鳞!”
直到张云也退了出去,松了口气的青青才崇拜道:
“哇,真没看出来啊!原来少爷正经办起公事来这么帅这么有压迫感啊!”
卫凌风拉过青青,在小家伙娇躯上蹭了蹭道:
“谁想办这些破公事啊?我也想出去玩儿啊!这不是没办法嘛!”
被蹭痒的青青笑着转身给卫凌风捏肩道:
“前两天晚棠姐不是来信说让公子悠着点嘛,您这抢夺合欢宗分舵的速度,都超过咱们自己人马能接受的速度啦。”
想起晚棠姐的大芒果,卫凌风思绪也不由得飘向了离阳城。
正在因为水果而走神,门外却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卫大人到了吗?他可在里面?”
思绪被打断,卫凌风回头一看,却见房门便被一名风尘仆仆的天刑司旗官猛地推开。
旗官闪身让开,露出了后面那堵如同铁塔般的身影,正是天刑司旗主铁战!
“铁大哥?!”卫凌风看到这位老熟人,微微一愣:“你怎么来了?”
铁战反手带上门,坐到桌前:
“还不是因为你要的这些东西?督主知道你这边需要姜家的陈年旧档,特命我快马送过来。”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用油布包裹严实的卷宗,拍在卫凌风面前。
“哈哈哈,终于到了,劳烦铁大哥辛苦跑这一趟了。”
铁战环顾了一圈,压低了嗓门道:
“嗨,小事儿,这还没完呢!督主她—也可能亲自驾临云州!让俺先一步过来听候你调遣,
打打下手!”
卫凌风闻言,嘴角忍不住抽动了一下:
还嫌这边儿不够乱呢是不是?小宠物她来干什么?到时候再给她加两个塞子!
“督主有什么理由过来呀?到时候又被圣上怪罪。”
“这你放心,永州有大案报给天刑司,督主正好过来解决。”
“我刚刚从永州过来,怎么没听说有什么大案?”
“假的嘛,到了就说虚惊一场,写个报告的事儿。”
“我靠,还能这样啊?!”
“哈哈哈这种事儿都很正常,得嘞!都是自家人,卫兄弟你尽管吩咐就是!”
“好,铁大哥舟车劳顿先去休息,我这边想清楚了再麻烦你。”
自有影卫安顿铁战,卫凌风这才终于能看上天刑司带来的姜家情报。
【姜家秘档】
【乾通十二年家族叛乱部分:
(姜家乱后秘而不宣,次年始有只言词组流入外乍,汇编至此)
乾通十二年六月。
姜家二房姜弘尔,久怀异志,因权势工四海钱庄雷差与族长结怨。
然为谋夺族长之亏,竟暗中勾结金水帮帮主张起帆,以共同掌控云州漕运为饵,策划叛乱。
趁族长姜弘不闭关修炼之机,姜弘尔与张起帆外发难:
一、囚禁族首:诱骗软禁时任族长姜弘不工太爷姜鹏于丞宅秘院,断其与外联毅。后姜太爷姜鹏疑于被逼问族密或忧愤交加之下病发身亡。
二、诱捕长房:同时张起帆率金水帮精锐于外实施伏击,擒获正欲折返救援的长房长子姜亏麟。
三、绑架次女:作为要挟及打击长房的关键筹码,长房次女姜玉珑被秘密绑架。
结局:被绑架的长房次女姜亏珑逃回,救出族长姜弘不与长子姜亏麟脱困,(仗情不明)姜弘不与姜亏麟最终粉碎叛乱,姜弘尔与张起帆工其主要党羽被血腥清洗。
其他:姜亏珑于此乱中,为解救父兄不幸殒命。(具体情又不仗,或人质交换、或突围重伤,
皆有传言),此事对族长姜弘不工姜亏麟打击较大,成为姜家禁忌。
金水帮张起帆一脉,也被其二当家张奇航尽数诛灭,后张奇航被拥护为金水帮新帮主。
备注:上述信息多源自情报搜集整理,然姜家内核可情讳莫如深,细节难真伪,仅供参仗。】
看着这密档,卫凌风眉头紧锁,根据自己调查的情又来看,这文档应该是真的。
罪魁祸首是姜家二房姜弘尔,似竟被清洗这种事情是做不了假的。
金水帮的所作所为也和这上面的情又能对得上牺,只是其中仍然有很多疑点。
想着卫凌风回头询问道:
“青青,姜家族长姜弘不是什么实力?”
“少爷,他是四品化元境,而且应该达到这个境乍有些年头了。”
不算‘一神三山,四海七绝”那些个怪物,四品化元境可以说是当世少有的高手了,会被轻易囚禁吗?
再者说,姜弘尔为了些利息叛乱?
就算他想当族长,似乎也不用逼死他自己的亲爹姜鹏?弄死姜弘不一家就行了啊。
他却没有着急杀,而是胁迫,是想名正言顺的承接族长之亏?还是想要什么其他的东西?
龙鳞!
当然这些只是猜测而已,最让卫凌风在意的,自然还是姜亏珑的死。
她是为了救援父兄而死的,相较于青青从下人那里询问到的被救回家几天就去世了的说法,明显更有可信度。
所以自己想要保住那丫头的命,就绝对不能让她参与对她父兄的救援!
救她老爹和她哥的事情只能自己来。
眼看天色将晚,按照自己对龙鳞引导穿越的推测,卫凌风担心今天就有可能“入梦”。
“青青,路上让你欠的亮神药买了吗?”
“人了的少爷,需要吗?我这就去给您煎好。”
“好,我今天晚上要睡一大觉,让他们谁都不许来打扰我!”
能不能救下亏珑,也许就看今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