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木拖着一双腿，一步一蹭回了自己那方简陋的洞府。
他蜷缩在角落，脑中纷乱如麻。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他四肢都已麻木，洞府外忽地传来“叩叩”两声轻响。
陈木缓缓抬起头，一双眼眸空洞无神，望向石门。
谁会来寻他？
他在这外门之中向来独来独往，并无甚么相熟之人。
此刻前来，莫不是来看他这个全外门的笑话么？他不想动，亦不想理会。
门外之人似乎颇有耐心，等了片刻不见回应，又再度叩门。
“陈木师妹，开门。是我，孙浩。”
孙浩？
陈木的身子陡然一僵，那双本已黯淡的眸子瞬间燃起两簇火焰，一簇是怒，一簇是恨。
他来做什么？难道还嫌他丢的人不够，要特意上门来再狠狠踩上他一脚么？
欺人太甚！
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师妹，我知道你在里面。你我同门一场，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开开门，我有些话，想与你分说明白。”
陈木从冰冷的地面上一跃而起。
他倒要看看，这个小人究竟还想耍什么花样！
“轰——”
孙浩显然没料到他会这般猛地开门，微微一怔，随即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他的目光肆无忌惮地在陈木那张因羞愤而泛起一层薄红的脸庞上打量，尤其是在那双因怒火而显得水光潋滟的眸子上多停留了片刻。
这般容色，当真是个尤物。可惜，是个中看不中用的废物。
他心中暗自评价，嘴上却笑道：“师妹，何必用这般眼神看我？我今日前来，并非寻衅，是特意来帮你的。”
他身子一斜，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
“帮我？”陈木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不错，正是帮你。”孙浩点了点头，收敛了些许轻浮，语气变得认真了几分，“我看出来了，你很努力，比这外门任何一人都要努力。可惜啊，可惜。”
他摇了摇头，故作惋惜地叹道：“天赋这个东西，当真是强求不来的。师妹，恕我直言，你在剑法一道上，确实……没什么前途可言。”
他故意在这里顿了一下，饶有兴致地观察着陈木的表情。
果不其然，他看到陈木的脸色又白了一分。孙浩嘴角的笑意不由得更浓了。
摧毁一个人的骄傲，再施以“恩惠”，这种感觉，当真美妙。
“你到底想说什么？”陈木问道。
“师妹莫急。”孙浩摆了摆手，“我话还未说完。你在剑道上虽是此路不通，但修行之路，又何止千万条？天生我材必有用，师妹你，自有你的用处。”
他话锋一转，身体微微前倾凑到陈木耳边，压低了声音，用一种自以为充满磁性的嗓音吐出带着温热气息的言语：“只要你答应做我的道侣，我便帮你。”
陈木浑身一震，猛地向后退出一步，拉开了与他的距离。“……你说什么？”
“我说，你做我的道侣。”孙浩摊了摊手，脸上的神情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一件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意思，还不够明白么？”
他见陈木依旧一脸惊愕，便好整以暇地解释起来：“你成了我的人，我孙浩自然会护着你。这外门之中，便再无人敢对你放肆。至于剑法，我虽不能点石成金，让你一朝变为天才，但指点你几招防身的粗浅功夫，让你在外门大比上不至于一招落败，颜面尽失，还是绰绰有馀的。”
他向前踏了一步，目光灼灼地盯着陈木。
“师妹，你仔细想想。你孤身一人，无依无靠，偏又生得这般容貌。如今你剑道无望的事，已传遍外门，往后不知有多少豺狼虎豹，会盯上你这块肥肉。你若跟了我，便有了靠山。我孙浩虽非顶尖人物，但在这外门，也算是一号人物。有我护着你，你便可安然无忧。这个交易，对你而言，可是百利而无一害，划算得很呐。如何？”
在他看来，像陈木这种空有美貌却没有实力的“女弟子”，最好的归宿，便是依附于他这般的强者。
陈木听着他这一番“剖析利弊”的言论，只觉得腹中一阵翻江倒海，说不出的恶心。
原来如此。
原来他那番羞辱，那番做派，都是为了此刻。
先将他所有的尊严与自信踩在脚下，碾得粉碎，让他彻底认清自己“废物”的本质。然后再以一副救世主的姿态出现，提出这种令人作呕的“交易”。
“滚。”
孙浩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
“你说什么？师妹，我方才许是听错了，你再说一遍。”
“我让你滚，你没有听见么？”
孙浩的脸色终于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没想到，这个在他眼中已经走投无路、只能任他拿捏的“废物”，竟然敢当面拒绝他，还敢叫他滚！
“陈木，你别给脸不要脸！”他恼羞成怒，声音陡然拔高了八度，尖锐刺耳，“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一个连剑都握不稳的剑道蠢材！你真以为凭你那点微末姿色，就能在这百相门中横着走了？”
他猛地向前逼近一步，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感。
“我告诉你，你在训练场上丢的人，整个外门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以前那些男弟子，或许还顾忌着你是个有些潜力的入门新人，日后或有前程，不敢对你动手动脚。可现在呢？”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你陈木，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一个没有实力，注定升不了内门，却偏偏生得一副好皮囊，漂亮又好欺负的废物！”
“你猜猜，他们会如何对你？你信不信，那些觊觎你美色的男人，能从你这洞府门口，一直排到训练场去！你没了那层‘天才’的光环，就不再是高不可攀的仙子，你就是一块摆在案板上，谁见了都想上来咬一口的肥肉！”
他的声音越来越大，唾沫星子几乎要喷到陈木的脸上。
“你做了我的道侣，有我罩着你，他们多少还会有些顾忌。你若这般敬酒不吃吃罚酒，哼……”
砰！
一声巨响。
陈木直接把门关上了。
从刚才一开门，陈木就一直扶着门边，等着关门。
门外传来孙浩气急败坏的咒骂声。
“贱人！不识抬举的东西！你给老子等着！”
……
污言秽语，不堪入耳。
但那声音，很快就渐渐远去了。
陈木背靠着石门，身体顺着门板缓缓滑落。
他忽然间意识到，自己最大的危机，或许并不是什么遥不可及的外门大比，也不是那练不成的该死剑法。
而是他自己。
是他这个，在别人眼中，“漂亮又好欺负”的身份。
在这以实力为尊的宗门里，弱小，是原罪。
而一个弱小又美丽的“女人”，更是罪上加罪。
他低头，看着自己那双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
这双手，可以挥汗如雨地练剑，可以承受无数次的伤痛，却握不住那柄证明自己尊严的铁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