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心清以“灌顶”之法,将合欢宗功法烙印于陈木识海,少年的光阴便不复往日。
他依着苏心清的吩咐,修习那唯一清淅可辨的《日月交替吐纳法》。
此法虽是合欢宗功法,但也中正平和,旨在引天地灵气,温养己身。然陈木年岁尚幼,心性未定,纵然日夜苦修,却总觉如隔靴搔痒,不得其门而入。
他盘膝而坐,学着吐纳,只觉空气在鼻腔间进出,却感应不到那虚无缥缈的“气感”,更遑论引气入体。
除吐纳之外,另有几套入门的拳脚体术。一招一式,皆由侍女们悉心教导。
这些体术不求伤敌,只为活络气血,舒展筋骨,以为将来修习上乘武学打下根基。
陈木练得勤恳,每日天不亮便起身,在庭院中挥汗如雨,一套拳打下来,往往衣衫尽湿。
然则,与另一桩“功课”相比,这吐纳与拳脚的辛苦,便算不得什么了。侍女们对他身子的“改造”,已然入了新的章程。
那药浴,起先一日一回,如今增至两回,晨起一回,睡前一回。
浴桶中的药液,颜色愈发深沉,从前的淡褐色,变为此刻的墨绿色,气味也从药香变为一股刺鼻的腥甜。
这日傍晚,侍女秋月与春兰抬着一桶滚烫的药液走进陈木房中。热气蒸腾,满室皆是那奇异的药味。
秋月将木桶放下,对陈木笑道:“小公子,时辰到了。今日这‘锻骨汤’,宗主特意吩咐,加了三钱‘七绝草’并一两‘龙涎香’,乃是为你固本培元,淬炼体魄的无上妙品。”
春兰在一旁,低声道:“秋月姐姐,‘七绝草’药性何其猛烈,小公子他……”
秋月眼风一扫,春兰便噤了声。
秋月转向陈木,语气依旧温和:“小公子,莫要听春兰胡说。宗主大人何等人物,岂会害你?这药力虽猛,却是淬炼凡胎的必经之途。寻常弟子想求此等待遇,尚不可得。你且宽心,我与春兰会照看你。”
陈木望着那翻滚着细密气泡的墨绿药液,心中有些发怵,但一听是苏心清的安排,便点了点头,褪去衣衫,缓步走入浴桶。
药液沾身,初时只觉滚烫,但瞬息之间,剧痛便钻心而入。
“啊!”陈木惨呼一声,本能地便要从浴桶中跃出。
“按住他!”秋月低喝一声。
她与春兰一左一右,伸手按住陈木的肩膀。她们的手看似纤弱,力道却大得惊人,陈木如何挣扎,都似被两座大山压住,动弹不得。
“小公子,忍住!”春兰急道,“此乃‘柔骨锻体’的紧要关头,须得将药力逼入四肢百骸,方有奇效!你若此刻出来,前功尽弃不说,药力反噬,恐有性命之忧!”
秋月则冷笑一声,凑到他耳边,低语道:“小公子,想想宗主。她将你从死人堆里救回,给你新生,予你前程,你便拿这点苦楚回报她么?她要你做人上之人,强者之尊,难道强者都是贪生怕死之辈?”
“宗主姐姐……”陈木口中喃喃,脑海中浮现出苏心清那张隔着面纱的绝世容颜。
是啊,没有姐姐,自己早已是路边枯骨。这点痛,又算什么?
他念及于此,竟真的咬紧了牙关,不再挣扎。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滚落,与药液混在一处。他身子在水中不住颤斗,牙关咬得咯咯作响,却再没喊出一声。
秋月与春兰见他安静下来,手上力道稍松。
秋月看着他通红的身子,对春兰使了个眼色,传声道:“你看,一提宗主,他就老实了。宗主大人的手段,真是神鬼莫测,竟能将一个顽童调教得如此听话。”
春兰叹了口气,幽幽传声道:“他年纪尚小,哪里懂得这些。只是将宗主当成了唯一的依靠罢了。”
一个时辰后,药力渐消。
陈木已痛得几近昏厥,被侍女们从浴桶中捞出,浑身皮肤红得象煮熟的虾子,偏又透着一股异样的光泽。
她们将他擦拭干净,不等他喘息,便开始了另一项更为痛苦的折磨。
那便是推拿拉伸。
侍女们的手法极为专业,力道时轻时重,时而如春风拂柳,时而如铁钳钢抓。
她们顺着陈木的每一寸筋骨,每一条肌肉,进行推、拿、按、摩。
而后,便是拉伸。
“小公子,忍着些。”秋月说着,抓住陈木的一条腿,缓缓向上抬起,向他头部压去。
筋骨撕裂般的剧痛传来,陈木闷哼一声。
“放松,小公子,你身子越是僵硬,便越是疼痛。”春兰在一旁柔声说着,双手按住他的另一条腿和腰身,防止他扭动。
秋月手上加力,陈木疼得倒吸凉气,却不敢反抗。他知道,反抗只会更痛。
终于,他的脚尖碰到了自己的后脑勺。秋月维持着这个姿势,口中数道:“一,二,三……”一直数到一百,才缓缓将他的腿放下。
陈木已是汗出如浆,浑身虚脱。可这仅仅是开始。
接下来,他的腰被两个侍女向后对折,头部几乎要碰到脚后跟。他的手臂被反向拉伸,关节处发出“咔咔”轻响。
每一次拉伸,都是一次酷刑。
陈木从最初的惨叫,到后来的闷哼,再到最后的咬牙死撑,已然麻木。
他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为了姐姐,必须忍耐。
苏心清告诉过他,合欢宗至高功法,对肉身的要求极为严苛。须得身轻体柔,筋骨如绵,方能承载那阴阳交泰、天地合一的无上真意。
他此刻所受的苦楚,都是为了铸就一副最适合修炼的宝体。
日复一日,月复一月。
在药浴与拉伸的双重作用下,陈木的身子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他的筋骨柔韧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寻常人眼中扭曲怪异的姿势,他能轻易做到。
他的皮肤,在药物的滋养下,变得比初生婴儿还要细腻光滑,白淅如玉,吹弹可破,在烛光下甚至泛着一层淡淡的宝光。
他的身形配上那张本就清秀俊美的脸,竟生出一种雌雄莫辨的魅。
当他安静不动时,眉目如画,是一个翩翩美少年。
可一旦动起来,举手投足间,那柔若无骨的腰身,那灵活无比的四肢,不经意间眼波流转,竟带着一丝浑然天成的媚意,比精心修炼了媚术的女子,还要勾魂夺魄几分。
侍女们看他的眼神,也一天比一天古怪。
起初是惊艳,而后是玩味,渐渐地,那眼神里便多了些不加掩饰的贪婪,甚至还有一丝丝的嫉妒。
这日,春兰为他按摩腿侧的筋络,手指划过,忍不住感叹道:“小公子的身子,真是越发软了。这皮肉,滑得象缎子,比我们这些苦练了柔功的姐妹还要厉害。”
一旁的秋月正在为他拉伸腰部,闻言吃吃笑道:“可不是么。你瞧这腰,这腿,柔韧得跟没有骨头似的。宗主大人当真是好眼光,寻来这么一个绝世的宝贝。”
另一个正在调配药膏的侍女夏荷接口道:“这般身子骨,将来若是修习本门的双修大法,怕是能让任何人都受不了吧。也不知最后,会便宜了……”
“嘘,夏荷,这话可不敢乱说!”春兰嗔怪道,“宗主大人的心思,也是我等可以揣测的?”
夏荷撇撇嘴,却又忍不住凑到陈木身前,借着涂抹药膏的机会,手指轻轻一划,笑道:“小公子,姐姐们这般辛苦伺候你,将来你若得了势,可莫要忘了我们呀。”
她们的动作,也越发大胆。
有时借着推拿按摩,手指会有意无意地多停留片刻,或轻或重。
陈木已非当初那个懵懂无知的稚童。
苏心清印在他脑海中的万千功法,虽被封印,看不真切,但那些功法的名称、图谱、以及只言片语的描述,却时常会不受控制地在他脑中闪现。
……
一幅幅图画,一段段文本,虽模糊不清,却已让他隐约明白了许多事情。
他发现自己身上有时会变得奇怪。
每当此时,他都惊惶不已,生怕被前来叫他起床的侍女们发现。他会用被子紧紧盖住自己,假装熟睡。
但他越是压抑,脑海中那些模糊的画面就越是清淅。心中那股无名的火,也烧得越旺。
他很想知道,那些功法中描述的,究竟是何等滋味。
他更好奇,宗主姐姐所说的,到底是什么感觉。
这种好奇与期待,像猫的倒刺小舌,日夜不停地在他心头搔刮,让他坐立难安。
这一日,苏心清来看他。
她依旧是面罩轻纱,身姿婀挪。
她让陈木除去上衣,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他的身体。她捏了捏他的手臂,又按了按他的腰腹。
肌肉线条流畅,皮下没有一丝多馀的脂肪。
“不错。”苏心清的声音带着一丝满意的笑意,“根基打得很好。《日月交替吐纳法》虽未入门,但经脉已被温养得颇为坚韧。这《柔骨锻体术》,也已初见成效了。”
“姐姐……”陈木终是忍不住开了口。
“恩?何事?”苏心清收回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我……我脑子里那些东西……”陈木结结巴巴地说道,“那些图,那些字,有时候……有时候会自己跑出来。然后……然后我身子就很难受,心里象有一团火在烧。”
苏心清闻言,发出一声轻笑。
她伸出戴着白玉指环的食指,轻轻勾起陈木的下巴。
“傻木儿,那是好事。”她的声音压得很低,“那说明姐姐为你种下的道种开始发芽,你这万中无一的‘仙媚之体’,开始觉醒了。”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你感觉到的那团火,并非凡火,而是你的‘本源欲火’。此火,乃是你一身精气神的凝结,是你未来力量的源泉。你现在要做的,不是压制它,更不是畏惧它,而是要学会感受它,熟悉它,最终驾驭它。”
苏心清这番话,纯是为给陈木洗脑而编造的歪理。
少年人情窦初开,阳气萌动,本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到了她口中,却成了什么“觉醒”、“本源欲火”的征兆。
陈木哪里懂得这些,听得一愣一愣的,茫然问道:“感受它?”
“对。”苏心清的脸庞又凑近了几分,“你现在闭上眼睛,什么都不要想,仔细去感受那股流在你身体里游走。”
陈木依言闭上了双眼。
他起初心中一片纷乱,但渐渐地,他仿佛真的感觉到一股流自丹田处升起,迅速窜向四肢百骸。
脑海中,那些画面再次翻涌。
侍女姐姐们的身段,苏心清那隔着面纱的容颜,还有那些功法中描绘的画面……
“感觉到了么?”苏心清的声音在他耳畔幽幽响起,“这,便是‘欲’。世人视之为洪水猛兽,避之唯恐不及,却不知,欲,才是一切生灵最本源的动力,亦是我合欢宗‘欲之大道’的根基。”
“记住这种感觉,木儿。欲不是罪,虚伪才是。我们合欢宗的弟子,从不压抑自己的欲,我们只会去正视它,引导它,最终将它化为我们攀登巅峰的无上力量。你越是渴望,你体内的‘本源欲火’便燃烧得越旺,将来你所能得到的力量,便越是强大。”
“待你十四岁生辰那天,姐姐会亲自为你点燃这团火,引导它归入正途,让你真正踏上这条通往极乐,也通往至强的无上大道。”
陈木听得心神激荡。
原来,这令他羞耻难安的反应,竟是力量的源泉?
苏心清见他神情变化,知道自己的话已在他心中种下。她满意地点了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本薄薄的册子,递给陈木。
“这是《清心净念经》。”
陈木接过册子,见封面上是四个娟秀的楷书。翻开一看,里面是手抄的经文,字迹清雅,通篇都是些“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之类的字句,读之令人心神宁静。
“姐姐,这……”陈木有些不解。既然欲是力量的源泉,为何又要给他这本清心寡欲的经文?
苏心清淡然道:“水能载舟,亦能复舟。欲也一样。在你学会驾驭它之前,它便是能将你烧成灰烬的魔火。你如今根基未稳,元阳之身尚未大成,这团火烧得太旺,有害无益,甚至可能让你走火入魔,泄了元阳,沦为废人。”
她伸出手指,点了点那本经书:“以后你若感觉心头火起,难以自持,便诵读此经。它可以帮你暂时平复心神,收束欲念。记住,只是暂时平复,不是让你断绝欲念。你要学会的,是在这冰与火之间,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何时该放,何时该收,此乃修行第一要义。”
“木儿明白了。”陈木郑重地点了点头,将那本《清心净念经》紧紧抱在怀中。
苏心清又嘱咐了几句,便转身离去,白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外。
陈木独自站在房中,低头看看怀中的《清心净念经》,又抬头望向苏心清离去的方向。
他心中那团火,非但没有因经书的存在而平息,反而因苏心清那番话,烧得更旺了。
他越来越期待,自己生辰的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