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嘴崖的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粥,沈青竹的靴底踩在湿滑的岩石上,发出“咯吱”的轻响。他已经在雾里走了整整两个时辰,短刀的刀鞘被雾气浸得发亮,刀柄上的蓝布条缠得更紧了些——那是林小满绣的兰草,如今成了他在雾中辨路的凭依。
“呜——”
雾里传来一声怪叫,像狼嚎,又像婴啼,听得人后颈发麻。沈青竹猛地顿住脚步,指尖的功德印记骤然发烫,比在黑水河遇到血煞时还要灼烈。他握紧短刀,侧身躲在一块巨石后,借着石缝往外看。
只见雾气翻涌的地方,慢慢浮现出一个巨大的轮廓。那东西高约三丈,浑身覆盖着暗绿色的鳞片,背脊上长着七根尖刺,最骇人的是它的头——一半是虎头,一半是蛇首,眼睛却只有一只,嵌在额头中央,瞳孔是竖起来的,像块墨绿色的琉璃。
“是‘雾魇’。”沈青竹的心脏猛地一缩。《灶王经》的残页里提过这种邪物,是上古凶兽的残魂与崖间雾气结合而成,以吸食生灵的精气为生,百年才出现一次,每次出现,必伴随着方圆百里的生灵涂炭。
雾魇似乎没发现他,只是张开血盆大口,对着雾气猛吸。随着它的动作,周围的雾气迅速变淡,露出底下光秃秃的岩石——原本该长着茂密野草的地方,此刻竟寸草不生,连石头都透着股灰败的死气。
沈青竹深吸一口气,体内的灰金丹珠开始旋转。他知道不能等,雾魇吸够了精气,就会下山祸害村镇,静心寺的镇邪阵虽能抵挡一时,却护不住所有百姓。
他从巨石后跃出,短刀带着灰金色的功德金光,直刺雾魇的独眼。“孽障,受死!”
雾魇似乎没想到会有人偷袭,笨重地侧身躲开,蛇首的半边猛地喷出一股墨绿色的毒液,溅在岩石上,“滋滋”作响,冒出阵阵黑烟。沈青竹脚尖一点,借力往后翻跃,毒液擦着他的衣襟飞过,烧焦的布料散发出刺鼻的气味。
“吼!”
雾魇被激怒了,虎头的半边发出震耳的咆哮,声波撞在崖壁上,激起无数碎石。它挥舞着布满鳞片的巨爪,朝着沈青竹拍来,爪风带着刺骨的寒意,将周围的雾气都撕裂开来。
沈青竹不敢硬接,借着对地形的熟悉在岩石间穿梭。他发现雾魇的动作虽然凶猛,却有些迟缓,尤其是转动身体时,虎头与蛇首似乎会相互牵扯,露出短暂的破绽。
“就是现在!”
当雾魇再次挥舞巨爪时,沈青竹猛地矮身,贴着地面滑行,短刀顺着鳞片的缝隙刺入它的下腹。“噗嗤”一声,墨绿色的血液喷涌而出,带着股腐臭的气息。
雾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巨爪疯狂地拍向地面。沈青竹迅速后撤,刚躲开攻击,就见它额头的独眼突然射出一道绿光,击中了他刚才藏身的巨石。巨石瞬间化为齑粉,粉末被雾气一卷,竟化作无数细小的毒虫,朝着他飞扑过来。
“破邪!”沈青竹低喝一声,体内的功德金光暴涨,在周身形成一道金色的屏障。毒虫撞在屏障上,纷纷化为青烟,却也让他的气息微微一滞。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见雾里传来微弱的呼救声:“救命……救救我……”
是个孩童的声音,带着哭腔,像是从崖下传来。沈青竹心头一紧,低头看向崖边——那里的雾气最浓,隐约能看见一棵歪脖子树,树枝上似乎挂着个小小的身影。
“是陷阱!”他瞬间反应过来。雾魇最擅模仿人声诱捕猎物,崖下绝不可能有孩童。可那呼救声太真实了,像极了林小满当年被困在黑水河时的哭腔,让他的心脏猛地一抽。
就是这片刻的分神,雾魇的巨爪已经拍了过来。沈青竹仓促间举刀格挡,“铛”的一声巨响,他被震得倒飞出去,狠狠撞在崖壁上,喉头涌上一股腥甜,短刀也脱手飞出,插在远处的岩石上。
雾魇步步紧逼,独眼闪烁着贪婪的绿光。沈青竹挣扎着想爬起来,却发现右臂已经脱臼,动弹不得。他看着雾魇越来越近,忽然想起丫蛋坟头的蒲公英,想起静心寺的钟声,想起那些需要他守护的人。
“不能输……”
他咬紧牙关,左手结印,将体内的灰金丹珠催发到极致。眉心的功德印记爆发出刺眼的光芒,与插在远处的短刀产生共鸣。短刀“嗡”的一声轻颤,自动飞了回来,刀柄稳稳地落在他的左手中。
“以我残躯,引天地正气,诛!”
沈青竹纵身跃起,左手握着短刀,以一种近乎自毁的方式,将所有功德金光灌注在刀刃上。刀身发出龙吟般的嗡鸣,化作一道灰金色的闪电,直刺雾魇的独眼。
这一次,雾魇没能躲开。
短刀精准地刺入它的眼眶,墨绿色的血液混合着脑浆喷涌而出。雾魇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惨叫,庞大的身躯开始崩溃,鳞片一片片剥落,化作雾气消散在风中。
沈青竹落在地上,浑身脱力,左臂的伤口不断渗血,染红了身下的岩石。他望着雾魇消散的地方,那里的雾气渐渐变淡,露出了鹰嘴崖原本的模样——光秃秃的岩石上,刻着无数模糊的符文,像是某种古老的诅咒。
远处传来钟声,是静心寺的方向,急促而响亮,像是在催促,又像是在示警。沈青竹知道,雾魇只是开始,鹰嘴崖的符文,镇邪阵的异动,还有他心中那越来越强烈的不安,都在预示着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悄然酝酿。
他挣扎着站起身,用短刀支撑着身体,一步步往山下走。雾还没有完全散去,但他的眼神却异常坚定。无论接下来会遇到什么,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林小满,为了丫蛋,为了那些还在等着他回去的人。
短刀的刀尖在地上拖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像一条红色的路,蜿蜒着伸向远方,消失在渐渐散去的雾气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