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青竹拖着伤臂回到静心寺时,钟楼的镇邪阵已亮得刺眼。暗红色的液体顺着钟体流淌,在地面汇成古怪的纹路,像一张张开的巨口,正贪婪地吞噬着周围的光线。小和尚守在阵外,袈裟被阵风吹得猎猎作响,见他回来,慌忙迎上去:“沈施主,您可回来了!刚才阵眼闪了三下红光,像在滴血!”
沈青竹抬头望向钟顶的窟窿,那里的空气扭曲得愈发厉害,隐约能看见些模糊的黑影在里面翻腾,伴随着指甲刮擦金属的锐响,听得人牙酸。他从怀里掏出块干净的布条,草草包扎好脱臼的右臂,沉声道:“去取朱砂和黄纸来,要最快的速度。”
小和尚不敢耽搁,转身往禅房跑。沈青竹则走到阵边,仔细观察那些流淌的血纹。纹路间泛着淡淡的黑气,仔细看去,竟像是无数细小的虫子在蠕动——那是尸煞的怨气凝聚而成,正顺着阵法的脉络,一点点侵蚀着镇邪阵的根基。
“比预想的还要快。”他眉头紧锁。原本以为雾魇只是前兆,没想到邪物破封的速度如此迅猛,看来鹰嘴崖的符文并非诅咒,而是某种封印的节点,雾魇的出现,正是为了破坏节点,加速邪物出世。
很快,小和尚捧着朱砂和黄纸回来。沈青竹用没受伤的左手抓起狼毫笔,蘸着朱砂在黄纸上疾书。他写的不是寻常符咒,而是《灶王经》里记载的“血符”,需以自身精血混合朱砂绘制,威力虽大,却极其耗损元气。
笔尖划过黄纸,留下暗红色的轨迹,组成一个个扭曲的符文。随着符文的成型,纸上竟冒出淡淡的白烟,空气中弥漫开一股奇异的香味,像檀香混着血腥,让阵外的黑气都瑟缩了几分。
“这是……传讯符?”小和尚瞪大了眼睛。他曾在师父的旧书里见过这种符咒,能跨越千里传递消息,只是绘制极难,稍有不慎就会反噬自身。
沈青竹点头,额角渗出冷汗。绘制到第七张符时,他忽然猛地咳出一口血,染红了半张黄纸。左臂的伤口崩裂开来,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符纸上,与朱砂融为一体,原本黯淡的符文竟瞬间亮了起来,发出刺眼的红光。
“成了。”他喘息着,将七张血符叠在一起,用灵力催动。血符化作七道红光,冲破钟楼的屋顶,朝着七个不同的方向飞去——那是他知道的,另外七处设有镇邪阵的古刹,此刻唯有集合所有守阵人的力量,才有可能暂时稳住封印。
做完这一切,他几乎脱力,瘫坐在地上。体内的灰金丹珠旋转得愈发缓慢,功德金光与怨气在经脉里冲撞,疼得他几乎晕厥。小和尚赶紧递过一碗清水,他接过喝了两口,才勉强缓过劲来。
“沈施主,这样有用吗?”小和尚的声音带着颤抖。阵眼的红光闪烁得越来越频繁,钟体上的梵文已经开始褪色,镇邪阵的光芒比刚才黯淡了许多。
沈青竹望着阵眼,那里的黑影越来越清晰,隐约能看出是些人身兽首的怪物,正用利爪疯狂抓挠着无形的屏障。“不知道。”他诚实地回答,“但总要试试。当年设立镇邪阵的高僧说过,邪物虽强,却最怕人心凝聚的功德之力。我们能做的,就是守住这里,等其他人的消息。”
话音刚落,阵眼突然爆发出一道刺目的红光,整个钟楼剧烈震颤起来,屋顶的瓦片“哗啦啦”掉落,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一只布满鳞片的利爪猛地从窟窿里伸出来,指甲泛着青黑的光,死死抓住钟体的边缘,试图将整个钟体掀翻。
“不好!它要出来了!”小和尚惊呼着后退。
沈青竹却猛地站起身,握紧了短刀。体内的灰金丹珠虽然虚弱,却在这一刻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与他掌心的功德印记遥相呼应。“想出来,先过我这关!”
他纵身跃起,短刀带着灰金色的光,狠狠劈向那只利爪。“铛”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利爪被劈得缩回窟窿,钟体上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窟窿里传来一声愤怒的咆哮,震得整个静心寺都在摇晃,黑气从里面喷涌而出,瞬间淹没了半个钟楼。
沈青竹被黑气包裹,只觉得一股阴寒刺骨的气息钻进五脏六腑,仿佛要将他的魂魄都冻结。他咬紧牙关,催动体内仅存的功德金光,在周身形成一道屏障。屏障与黑气碰撞,发出“滋滋”的声响,像水火交融。
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天边忽然传来几声钟鸣。那钟声不同于静心寺的铜钟,雄浑而厚重,带着一股浩然正气,瞬间穿透黑气,落在镇邪阵上。随着钟声的响起,阵体上的梵文重新亮起,黯淡的光芒也恢复了几分。
“是……是东边的报国寺!”小和尚惊喜地喊道,“他们收到血符了!”
紧接着,南边、西边、北边……各个方向都传来了钟鸣,此起彼伏,像一场跨越千里的合奏。每一声钟鸣落下,镇邪阵的光芒就亮一分,窟窿里的咆哮就弱一分,那只利爪再也没有伸出来。
沈青竹松了口气,瘫坐在地上,看着阵体上重新亮起的梵文,忽然笑了。原来高僧说的没错,人心凝聚的功德之力,真的能对抗邪祟。那些素未谋面的守阵人,那些散落在各地的降妖者,此刻正与他一起,用钟声编织成一张无形的网,暂时挡住了即将到来的浩劫。
黑气渐渐散去,钟体上的血纹不再流淌,阵眼的红光也变得稳定下来。沈青竹知道,这只是暂时的平静,邪物的力量远超想象,下一次冲击,或许会更加猛烈。
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不安。他望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听着远方依旧回荡的钟鸣,忽然明白,所谓的大事将近,从来不是一个人的孤军奋战。就像这镇邪阵,需要七处古刹共同维系;就像对抗邪祟,需要所有心怀守护之人的力量汇聚。
他从地上站起来,走到钟旁,轻轻抚摸着那道深深的刀痕。短刀的刀尖在地上拖出的血痕,与阵体上的血纹交织在一起,像一朵在绝境中绽放的花。
“下一次,我还在这里等你。”他对着窟窿轻声说,声音平静却坚定。
远处的钟鸣还在继续,阳光透过钟楼的窗棂照进来,落在他身上,带着一丝暖意。沈青竹知道,平静只是暂时的,更大的风暴还在后面。但只要钟声不断,只要还有人愿意站出来,这天地,就不会彻底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