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安顺着怜星的目光看向那盆墨兰,想起昨天她的提醒,心中思考她这是什么意思。
想了许久也没明白,心中觉得这是怜星在借题发挥,寻个由头表达不满。
徐怀安只得躬敬地垂下头,回道。
“回二宫主的话,昨日事务繁多,一时未能来得及处理,既然二宫主不喜他这般长势,小人待会儿便去将他修剪妥当,再换上新的山泥。
徐怀安话音刚落,刚坐在窗边软榻上,正随手翻阅着一卷古籍的邀月,头也未抬,清冷如玉碎的声音便隔空传了过来。
“那墨兰长势喜人,郁郁葱葱,生命力蓬勃,姐姐瞧着甚好,就这样吧,不必动了。”
怜星闻言,脚步彻底停住。
怜星倏地转过身,望向软榻上面容平静无波的邀月,一双盈盈美眸中瞬间盈满了难以置信的委屈之色。
怜星贝齿轻轻咬着红润的下唇,声音里带委屈和不满道。
“姐姐,你今日……今日为何尽帮着外人来说妹妹的不是?”
说完,怜星也不等邀月回应,猛地一跺脚,鹅黄色的裙裾旋起一道急促而亮丽的弧度,快步如飞地离开了寝殿,那纤细的背影透着十足十的赌气意味。
邀月望着怜星负气离去的背影,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挽留或解释的话,但最终却什么也没说出口。
邀月自己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不容他人对徐怀安有不满,不自觉的便多说了几句。
此时望着怜星离去的背影,心中隐隐后悔。
邀月目光有些茫然地收回,不经意间瞥见一旁垂首不语,努力降低存在感的徐怀安,心中没来由地涌上一阵莫名的烦躁,冷声道。
“还杵在这里做什么?没听见二宫主方才的话么?下去做事吧。”
随后,邀月便起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内室闺房,将那扇精美的雕花木门轻轻合上,也将外界所有的窥探隔绝在外。
无人知晓,这位冷若冰霜的大宫主邀月,独自一人在那静谧的香闺内,是会对着菱花镜出神,还是会因那难以排遣的纷乱心绪而辗转反侧。
空荡荡的华丽殿内,转眼间只剩下徐怀安和几位侍女。
徐怀安望着怜星离去方向那仍在微微晃动的珠帘,又看了看邀月紧闭的房门,忍不住抬手揉了揉眉心,长长地叹了口气。
他实在是有些摸不着头脑,明明片刻前还是姐妹情深,有说有笑,怎么转眼之间,就变得如此针锋相对、气氛冷凝压抑了呢?
这女儿家的心思,尤其是邀月和怜星这两位修为高深者的心思,当真是比世间最深奥晦涩的武功秘籍还要难懂上百倍千倍。
徐怀安摇了摇头,将脑海中这些杂念尽数甩开,握起陶坛询问了春兰后,将百花酿放在紫檀木架上,做完后,徐怀安便去忙自己的本职工作去了。
至于那盆两次让怜星在意的墨兰,徐怀安拿捏不准邀月的心思,便照原样未曾修剪。
……
时间飞逝,又是一日早晨。
晨曦通过疏落的竹影,在青石板上洒下细碎金光。
邀月对镜梳妆时,听见寝宫主殿又响起熟悉的环佩叮咚。
光洁如镜的沉香木地板上映出怜星鹅黄色的身影,她正指挥着侍女将食盒放在南窗下的紫檀木嵌螺钿圆桌上。
这已是连续第八日了。
“妹妹今日又是什么由头啊?”
邀月执着沁香云纹犀梳的手顿了顿,镜中映出她微蹙的眉尖。
“前日说是要赏那株珍贵的月下美人,昨日道是研究剑谱,今日总该换个新鲜说法了。”
怜星在主殿指挥着徐怀安,听到邀月的声音后,提着裙摆走进闺房,发间新簪的碧玉步摇随步轻晃。
怜星来到邀月身旁,自然地接过姐姐手中的梳子,指尖掠过如瀑青丝。
“移花宫后山的温泉池需要修缮,工匠呈上来三张图纸,还得请姐姐定夺。”
怜星说着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唇角弯起狡黠的弧度。
“正好趁早膳时辰,我们边看边议?”
邀月从镜中凝视怜星偷笑的眼眸,忽然转身握住她的手腕。
“妹妹近来很是古怪,连这种小事也要来问我。”
沁香云纹犀梳磕在妆台上发出轻响。
邀月似有不满的望着怜星,红唇轻启间露出其内的皓齿道。
“到我这吃也就罢了,这几天你还带着各式公文帐册,倒象是把我这寝宫当作议事厅了。”
“姐姐不欢喜我陪着么?”
怜星顺势倚在邀月肩头,温热的呼吸拂过耳畔。
“从前我们姐妹不也常这样吗?”
邀月一时语塞,无奈的松开怜星的手腕。
“你每次都能回答的让我无法反驳,罢了罢了随你的便,只要你开心就好。”
邀月说完,望着怜星的脸庞露出微笑,眼神中流露出一抹宠溺,一改往日的冷清气质展露出身为姐姐的温情。
怜星望着邀月脸上露出的笑容神色一愣,她可许久未曾在邀月脸上看到笑容了。
怜星压下心中异样,忍不住将目光穿过窗户,投到了忙碌的徐怀安身上。
徐怀安正将食盒里的芙蓉糕取出摆盘,今日他穿着月白缎面的劲装,束发的银冠在晨光里流转清辉,透露出难掩的俊美。
“这个贪心的冤家还真是厉害,不仅让我沉沦其中,便是姐姐也变了许多。”
“或许那日他在凉亭相会时说的荒唐话,真的能成真吧?”
“可姐姐要真的被怀安……那,那我该怎么和姐姐相处?”
怜星望着徐怀安的身影忍不住乱想道。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邀月的声音突然响起,打断了怜星的沉思。
“啊没……没什么,妹妹是在想今日应该为姐姐挽个什么发鬓,才配得上姐姐那倾国倾城的绝美容颜。”
怜星回过神来,随口答道。
“不用麻烦,就这样散着吧。”
邀月打开首饰盒看了一眼,随手合上说道,丝毫没有反驳怜星的意思。
怜星哦了一声,接着谈话间帮邀月梳妆完毕,两人来到寝宫主殿用早膳。
早膳用得心不在焉。
怜星絮絮说着温泉池要铺白玉石还是青石板,邀月的目光却总飘向珠帘外。
徐怀安正垂手侍立在珠帘外,风过时几片绯红花瓣落在他肩头,他轻轻拂去的动作,竟与梦中那个替她簪花的身影再次重叠。
邀月不由愣住了神,丝丝燥意在心底蔓延。
“姐姐?”
怜星轻叩桌面。
“这张可好?”
邀月蓦然回神,见妹妹指尖点着张汉白玉砌鸳鸯池的图纸,眼底闪着玩味的光芒。
“你定便是。”
邀月心神一慌,竟眼神躲闪不敢去看怜星。
“那就按妹妹的意思来了。”
怜星看着躲闪的邀月,心中觉得大为有趣,细细看了几眼忍不住笑道。
邀月听着怜星的话,忽地推开粥碗,觉得主殿内闷得厉害,害的她耳垂通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