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星忽然秀眉一蹙,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训斥口吻对徐怀安道。
“手脚这般毛躁,倒这么满做什么?这百花酿价值千金,在外界号称一两黄金一两酒,若是洒了一滴,你担待得起吗?小心着点!”
徐怀安倒酒的动作微微一滞,杯中平稳的酒液险些真的晃出杯沿。
徐怀安抬眼,眼神隐晦地瞪了怜星一眼,似在说你又故意找我麻烦。
“二宫主教训的是。”
徐怀安放下陶坛道。
怜星看着徐怀安不满的眼神,非但不恼,反而微微扬起线条优美的下巴,眼中闪过一丝得逞般的俏皮笑意,仿佛在说就找你麻烦如何。
“行了,这里没你的事了,退下去吧。”
怜星挥了挥手,云袖飘拂,象是打发一个不懂规矩的下人,语气却充斥着莫名的意味。
徐怀安正要躬身退下,却听邀月清冷如玉磬的声音响起。
“站住。”
怜星和徐怀安忍不住心中一跳,以为邀月发现了她和徐怀安刚刚的小动作。
怜星忐忑的望着邀月,只见她端起那杯斟了八分满的百花酿,优雅地送至唇边。
轻轻抿了一小口,感受着那熟悉而曼妙的滋味在舌尖缓缓绽放,眼帘微垂,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似是沉浸在那份回味之中。
片刻后,邀月才放下酒杯,目光淡然扫过怜星,最终落在徐怀安身上,淡淡道。
“就让他在一旁伺候着吧,待会儿添酒也方便。”
怜星闻言,明显愣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措手不及的错愕,心中却松了口气。
“啊?哦……哦。”
怜星红唇微张,只得对徐怀安道。
“既然姐姐发话了,那你……就回来好生站着吧。”
徐怀安提起的心这才落地,依言后退两步垂手侍立,眼观鼻,鼻观心,努力收敛气息,仿佛要与殿中的梁柱融为一体。
邀月又品了一口酒,目光落在白玉杯中轻轻晃动的琥珀色液体上,语气平缓无波。
“妹妹方才倒是言重了,百花酿虽然在外界号称珍贵,但对于我移花宫而言,却也算不得什么稀罕物事。”
“左右不过是些许口腹之欲的消遣罢了,莫说洒了一滴,便是洒了一盏、一坛又有什么打紧?”
“我移花宫数百年基业,还不至于计较这些微末之物,妹妹可记住了?”
怜星没料到邀月会为了这点小事,如此直接地当众驳斥自己,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
怜星咬着水润的下唇,手中捏着的那柄甜白瓷汤匙无意识地搅动着碗里所剩无几的粥,在安静的殿内发出细微的瓷器碰撞声。
怜星声音闷闷地道。
“姐姐说的是,方才是妹妹眼皮子浅,小气了。”
怜星语气里带着些许委屈,不满的看向一旁垂手而立的徐怀安。
徐怀安听着邀月这番看似平淡,实则暗含维护之意的话语,偷眼看向怜星。
只见怜星那吃瘪后有些委屈的小模样,联想到她刚才故意找自己麻烦,徐怀安就忍不住嘴角微微向上勾起。
徐怀安不笑还好,他这一笑,幅度虽然极小,转瞬即逝,却让怜星捕捉个正着。
怜星心中那股无名火顿时又窜了起来,忍不住暗暗想道。
“好哇你这家伙,都怪你我才被姐姐说教,竟然还敢在一旁笑话我。”
怜星立刻将矛头再次指向徐怀安,语气带着明显的迁怒。
“你还愣在那里作甚?象个木头桩子,没看见姐姐的酒杯空了吗?一点眼力见都没有,还不快过来倒酒。”
徐怀安心中暗叹。
“都说这女儿家的心思六月的天,说变就变,真是一点也没错。”
徐怀安面上却不敢有丝毫怠慢,连忙应了声是。
徐怀安上前两步走到桌边,握住陶坛微微倾身,为邀月面前空了的白玉杯斟酒。
这一次,徐怀安靠得比方才更近。
邀月甚至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温热气息,带着一种原始的侵略感。
耳边是他轻微的呼吸声,以及酒液倒入杯中时发出的悦耳声响。
邀月心下感到异样,手脚有些燥热。
一些破碎而香艳的画面在脑海中闪现。
梦境空间内汗湿的娇躯、灼热撩人的呼吸、那羞于启齿的呼唤……
嗡的一声,邀月只觉手脚的燥热如同点燃的野火,迅速窜遍全身四肢百骸。
两颊如同被烈火灼烧般滚烫起来,心跳也失了平日的节奏变得紊乱。
邀月这才猛地惊醒过来,慌忙拿起温润的白玉箸,夹起一小块藕糕送入皓齿内,靠着动作巧妙地掩饰自己方才的失态。
邀月虽然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无波,但那双清冷的凤眸中却漾起水光,眼波流转间,媚意横生。
徐怀安并未察觉邀月此刻内心的翻江倒海,尽职地斟满酒。
“大宫主,请。”
徐怀安说完,便依着礼数缓缓后退,重新拉开了恰到好处的距离。
随着徐怀安的远离,那股令人意乱情迷的温热气息随之减弱。
邀月微微低头伸出玉手拿起白玉杯,当她再抬起头时,脸上已恢复了往日那副清冷孤高,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只是,那白玉般无瑕的双颊上,尚未完全褪去的淡淡绯红,泄露了她方才内心被勾起的悸动。
姐妹二人各怀心事,接下来的品酒用膳,气氛便不似初时那般自然温馨,多了几分微妙的凝滞。
怜星察觉到了邀月的异常,却只当她是因自己而不悦,心下更是惴惴,兴致也愈发不高了。
膳后,二人又坐着说了一会儿宫中琐事,过了约莫一半香的时间,怜星终于起身,向邀月告退。
“姐姐,宫中还有些杂务需要处理,妹妹就先回去了。”
邀月微微颔首,目光落在窗外一株开得正盛的白玉兰上,并未看她。
“去吧。”
怜星行礼后,转身向殿外走去。
经过侍立在珠帘旁的徐怀安身边时,怜星脚步一顿,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墙角那盆长势极其旺盛的墨兰。
怜星想到邀月对于徐怀安的异样情愫,心下有些吃味。
怜星语气带着不满,望着徐怀安训斥道。
“徐怀安,本宫昨日便提醒过你,那盆墨兰早该换土修剪了,你瞧瞧它,如今都狂放成了什么样子?再这般肆意生长,都快要把旁边的芍药挤得没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