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怀安看着怜星终于放过自己,心中不由松了口气,望着她忍不住心中暗道。
“之前怎么没发现怜星这么皮,还抓着我不放了,等有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一番,看她还敢不敢戏耍我。”
邀月听到怜星的问好微微颔首,目光看向那再次被挪动的桌子,随后不着痕迹的扫过徐怀安,语气平淡无波。
“妹妹今日怎么又想到来姐姐这儿用早膳了?想好用什么借口来糊弄姐姐了吗?”
怜星以往虽也亲近,却从不似这几日这般,天天一早便来报到,其中深意,耐人寻味。
邀月望着怜星,眼神古澜无波,看不出在想什么。
怜星眼中闪过一丝狡黠,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举动引起了邀月的狐疑。
怜星上前一步,自然而亲昵地挽住邀月的手臂,仰起那温柔明媚的脸蛋笑道。
“妹妹想多和姐姐待在一起,还需要什么借口吗?”
怜星语气娇憨,没了往日身为移花宫二宫主的威仪,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撒娇意味,让人难以拒绝
邀月闻言,明显愣了一下,凤眸中掠过一丝难以捕捉的诧异。
邀月仔细端详着妹妹怜星,只见她今日气色极好,眉眼间俱是灵动笑意。
那双总是含着轻愁的美眸此刻亮晶晶的,与往日那份沉静中总带着些许阴郁的模样大不相同。
邀月沉默良久,纤长如玉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云纹,才缓缓道。
“那倒是不需要。”
邀月语气虽依旧平淡,却并无半分责怪之意。
怜星闻言脸上笑容更甚,接着对邀月说道。
“姐姐稍等,早膳马上就好。”
说着,怜星又转身,象个最挑剔的工匠般,接着指挥徐怀安继续往东窗搬桌子,全然不顾他脸上的不满。
当桌面与窗棂投射下的光影形成最完美的角度,怜星这才满意点头,抬手示意候在一旁的侍女们将食盒提上来。
精致的官窑瓷碟碗盏被侍女们轻巧地摆上桌面。
几样清淡雅致的小菜,两碗热气腾腾,米香四溢的碧粳米粥,几碟造型精巧,宛如艺术品的点心。
比起昨日,似乎还多了几样鲜嫩欲滴的时令鲜果,红绿相间,煞是好看。
邀月款款落座,怜星便顺势紧挨着她身旁坐下。
姐妹二人靠得极近,轻薄的衣裙摩挲着,发出窸窣微响,彼此身上淡雅的馨香和冷香交织在一起,氤氲出几分暧昧的暖意。
早膳在姐妹俩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话中进行着。
多是怜星在说,声音虽然温婉却语速轻快,提及宫中某位长老练功时出了点小岔子,某处临水殿宇的栏杆需要修缮,某某弟子外出执行任务闯出多大名声等。
邀月大多只是静静听着,偶尔颔首,或从喉间逸出一声简短的回应,氛围倒也显得难得的温馨宁静,仿佛真是一对感情深厚的寻常姐妹。
邀月看着还在说些宫中琐事的怜星,发现她真的变了许多,比以往更加开朗快乐。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现在这样也不错。”
邀月心中这样想着,看着怜星的目光不禁柔和几分。
邀月静静听着,忽然,怜星象是想起什么,放下手中那只甜白瓷缠枝莲小碗,碗沿还沾着她一点淡粉的唇印。
怜星望着邀月声音轻柔道。
“姐姐,六味佳今年新酿的百花酿,昨日刚送了一批进宫,我记得你往年颇喜此酒,便让人拿了些过来。”
邀月正小口喝着白粥,闻言抬眸,长睫如蝶翼般轻颤,露出些许疑惑。
“今年的百花酿,怎么出得这样早?往年均要等到秋深,桂子飘香时才是最佳时令。”
怜星拿起一方素白丝帕,姿态优雅地轻轻按了按嘴角,摇头道。
“这妹妹却不知了,许是今年的气候暖和,花期都提前了些?姐姐可要尝尝?我记得你往年对此酒赞誉有加呢。”
邀月并未多想,目光略带追忆,随口应道。
“百花酿……初入口清甘绵柔,确似江南春雨,润物无声,然转瞬便有一股辣意暗生,如美人纤指藏针,轻轻一刺,其后百花风味次第绽放,馀韵悠长,沁人心脾。”
“许久未尝,倒是有些想念那滋味了。”
邀月言语间,竟难得地对这酒细细品评了一番,显然是确实喜爱,那清冷的嗓音竟透着几分怀念。
怜星闻言,眼中笑意更深。
“姐姐且稍等片刻。”
怜星话音落下,看向珠帘外垂手侍立的徐怀安,扬声道。
“徐怀安,去,将本宫带来的那坛百花酿抱进来。”
“是。”
徐怀安应了一声,步履沉稳走向一旁的侍女,从她手中接过一个约莫尺半高的细颈陶坛。
那陶坛造型古朴,颜色深沉,泥封严实,坛身似乎还带着地窖的微凉湿意。
徐怀安抱着陶坛走到桌旁,立于怜星身侧,身形挺拔如松。
怜星吩咐道。
“打开,为姐姐与本宫各斟一杯。”
徐怀安点头称是,动作利落地打开泥封,小心翼翼揭开坛口覆盖着的暗红色绸布,免的让泥土落入这难得的佳酿中。
顿时,一股极其馥郁复杂、层次分明的香气如挣脱束缚般弥漫开来,只是一会儿,整个寝宫主殿便弥漫着浓郁的酒香。
那香气初闻是清甜雅致的花香,似有兰之幽、桂之馥、梅之清、菊之淡交织融合。
细辨之下却不然,又有一股醇厚踏实的粮食酒香,一丝若有若无的蜜桃果香作为基底,丝丝缕缕,沁人心脾,引得珠帘外的侍女唇齿生涎。
邀月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气,嗅着这熟悉的酒香,原本愉悦的心情变得更加舒畅平和。
徐怀安同样被这百花酿的酒香所折服,盯着陶坛内琥珀透亮的玉液咽了口口水。
在打开之前徐怀安听到邀月的品评心中还不以为意,不就是酒吗除了辣还是辣,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了脸。
徐怀安收敛心神,抱起陶坛开始倒酒。
邀月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徐怀安身上,见他手指修长有力,骨节分明,稳稳握着沉重的坛身。
琥珀色的酒液如一线晶莹细泉,无声注入白玉杯中,光影流转显得颇为赏心悦目。
邀月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徐怀安低垂的侧脸轮廓清淅,专注的神情与平日略显不羁的模样又有所不同。
这一切,尽数落在一直用馀光留意着的怜星眼中。
怜星见姐姐邀月目光落在徐怀安身上,虽只是看似寻常的一瞥,心中却莫名生出一股酸涩之意,如同不慎打翻了陈年醋瓶,那滋味迅速蔓延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