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进窗棂,沈知微睁开眼。她躺在凤仪殿的床上,手轻轻搭在小腹上。昨夜在御书房坐得太久,肩颈还有些发僵,但胎动比入睡前更沉了,像是被什么压着,不顺畅。
她没叫人,自己起身披衣。指尖摸到袖中的心镜令牌,冰凉的一块玉贴着皮肤。她低头看了它一眼,默念启动。
系统声音在脑中响起:“检测到附近恶意心声,是否读取?”
她点头。
三秒后,一个念头钻进耳朵:“第三道线也浸透了……这次她必滑胎。”
沈知微的手顿住。
那声音不属于宫女,也不像太医。语气平稳,却带着一种确认结果般的笃定,像在等一场注定发生的火。
她把令牌收回袖中,脸上一点没变。走到妆台前坐下,对门外说:“去请淑妃来一趟,我有新茶想与她同饮。”
宫人应声而去。
她打开妆匣,取出一只素色锦囊,是前几日淑妃亲手送来的,说是安神助眠的香料。当时她接过时只觉气味清淡,并无异样。但现在回想,每次用过后,夜里胎动都会变得迟缓。
她将锦囊放在桌上,又命人取来银剪和托盘。
半个时辰后,淑妃来了。穿一身藕荷色裙裳,发间簪珠,笑容温婉。“姐姐昨夜陪陛下到那么晚,今日还能起这么早,身子真是越来越好了。”
沈知微抬眼看她,嘴角带笑。“多亏你送的香囊,用了两日,梦里安稳不少。”
淑妃走近几步,眼底闪过一丝光。“能帮上姐姐,是我该做的。”
“只是这香味有些浓。”沈知微拿起锦囊,“我想着,不如当面拆开看看,是不是药材配重了?”
淑妃笑容微滞。“不过是寻常配方罢了,姐姐若觉得不适,下次换一种就是。”
“也好。”沈知微却已招手,“女官,拿剪子来。”
银剪落下,第一道缝线被挑开。细粉从布角簌簌落下,落在白瓷盘上呈淡黄色。
殿内安静下来。
沈知微看向站在一旁的太医。“你来看看。”
太医上前跪地细看,又凑近闻了闻,脸色变了。“回娘娘,此物含麝香成分。长期佩戴,可致气血不畅,胎息不稳,严重者……可能滑胎。”
“你说什么?”沈知微声音不高。
“是麝香。”太医低头,“而且是经过处理的,藏于绣线之中,极难察觉。”
沈知微看着淑妃。
淑妃退了半步。“姐姐,这不可能!我送的是安胎香,怎会有害?定是有人调换了!”
“是你的人送去的。”沈知微说,“亲手交到我宫女手上,还叮嘱‘每日更换位置,让香气散得均匀’。”
“那是为了效果更好!”淑妃急道,“我一片好心,怎能被曲解成谋害皇嗣?”
“好心?”沈知微冷笑,“那你告诉我,为什么我用了三日,胎动一日比一日弱?为什么每次换香囊的位置,腹中就一阵抽紧?”
她站起身,盯着对方眼睛。“你的心思,我不曾点破,是给你留脸面。可你连试三次,一次比一次狠,真当我感觉不到?”
“我没有!”淑妃喊出来,“我只是想帮你安神!谁会用这种方式害人?这分明是栽赃!”
沈知微没再说话,挥手示意。
两名宫人捧着木匣进来,当众打开。里面是七个小盒,每盒都装着不同颜色的绣线。
“这是从你宫中查出的库存。”沈知微说,“你让人用这些线缝制香囊、荷包、帕子,甚至给其他嫔妃送过。现在,请太医一一查验。”
太医逐盒检查,记录结果。每一盒,都检出微量麝香。
殿内死寂。
淑妃脸色发白。“这……这不是我放的!一定是宫人私自所为!我根本不知情!”
“不知情?”沈知微声音冷了,“你宫里的绣娘是谁选的?采买的线料是谁经手的?每月账册由谁核对?你说不知情,谁信?”
“我是为你好才送香囊!”淑妃声音发抖,“你怀的是龙嗣,我日夜为你祈福,怎会害你?”
“那你解释。”沈知微逼近一步,“为何只有你送的香囊有问题?为何每次都是你亲自送来?为何偏偏在我胎气最弱的时候接连送上三只?”
她停顿一下。“你说是误会,那我能问一句——误放一次叫疏忽,误放三回,是老天要你绝后吗?”
淑妃张了张嘴,说不出话。
这时,殿外传来脚步声。
裴砚走进来,玄袍未换,眉心紧锁。他看了眼桌上的香囊残片,又看了看沈知微的脸色。
“怎么回事?”
沈知微没说话。
太医上前跪禀,将查验过程和结果一一道明。
裴砚听完,目光转向淑妃。“她说的,可是实情?”
“陛下!”淑妃扑通跪下,“臣妾冤枉!我真的没有要害姐姐!我只是……只是想尽一份心意!”
“那你的心意,差点让我孩子没了。”沈知微声音很轻,“你明知我前世因滑胎而死,今生好不容易保住这一胎,你还敢动手?”
“我不知道前世的事!”淑妃哭出来,“我只知道你是皇后,人人都敬你怕你,陛下眼里只有你!我不过是个五品官家的女儿,凭什么跟你争?我送个香囊表个心意,怎么就成了谋害?”
“争?”沈知微笑了,“你不是想争宠,你是想让我死。你不只是嫉妒我坐在这位置上,你是怕我生下皇子,彻底断了你们这些人的路。”
她看向裴砚。“陛下,证据俱在。她不是一次失误,是步步紧逼。今天是香囊,明天会不会是汤药?后天是不是连太子都要遭殃?”
裴砚站在原地,没动。
过了几息,他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查她宫中所有物品,包括衣柜、床褥、日常用品,全部翻检一遍。若有第二件违禁之物,按谋逆论处。”
“是。”侍卫领命而出。
片刻后,有人回报:在淑妃寝殿夹层中发现一个小陶罐,内装粉末,经辨认为浓缩麝香提取物,足以致孕妇流产。
裴砚终于动了。
他一掌拍在殿柱上,木屑飞溅。
“打入冷宫。”他说,“封号褫夺,终身不得复出。从今往后,她不再是淑妃,也不是任何人的妃嫔。她是罪人。”
淑妃瘫在地上,眼神涣散。“陛下……陛下您不能这样对我……我父亲是礼部主事,我舅舅在户部当差……您不能……”
“拖下去。”裴砚不再看她。
两名内侍上前架起她,她挣扎着回头,指着沈知微。“你赢了……你总是赢!可你别得意,这后宫里想你死的人,不止我一个!”
没人回应。
她被带走时,裙角蹭过门槛,发出一声闷响。
沈知微站在原地,手扶着桌沿。
裴砚走过来,握住她的手腕。“你怎么样?”
“没事。”她说,“孩子也还好。”
“脸色太白。”他皱眉,“回殿休息去。”
“等一下。”她没动,“还有件事。”
她转头对宫人说:“把那只香囊,拿到殿前铜炉烧了。”
宫人捧着残片走出大殿。
外面阳光正烈。
铜炉点燃,火焰腾起,青烟升起。
沈知微走上台阶,看着火舌卷住布角,慢慢吞噬那根染毒的线。火光映在她脸上,一明一暗。
她开口,声音不大,却传遍整个前庭。“从今往后,凡伤我皇嗣者,无论身份高低,皆以此为鉴。”
风起,灰烬扬起,飘向天空。
裴砚站在她身后,手一直没松开。
殿前众人低头不敢言语。
一名宫女低头看着地面,忽然发现有片灰落在自己的鞋面上,像一小撮黑雪。
她不敢拂去,也不敢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