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的压力、圣上的威严,曾让魏文步步谨慎、本分老实;但对秦猛这种思想进步的青年,无甚忠诚的将领而言,那些规矩简直是个屁。
他麾下将士冲锋陷阵,坚决贯彻命令,行动如雷霆万钧,又似疾风扫落叶,配合得天衣无缝。
持械反抗者,一刀砍死;
嚣张跋扈的孙家公子聚众闹事,下一刻便倒在了血泊里。
盘踞南河城寨多年、经营得看似铁桶一般的孙仁一党,竟在短短一个午后,被以犁庭扫穴之势连根拔起,主要人犯,一个未曾逃脱。
而他们的宅子,铺面,积攒下来的财富也跑不掉。蛀虫们的罪证还得要收集,财产需要统计……
夕阳斜照,监镇公堂上那面“清正廉洁”的匾额,金漆在馀晖中闪闪发亮,却再也映照不出半分正气,只馀下一片冰冷的讽刺与空虚。
南河城寨的天,彻底变了。
在军民眼中,那是刀把子瞬间敲断了笔杆子。
接下来两日,南河城寨似乎是从里到外被清洗了一遍。凡是与孙仁来往密切的都被带走问话。
通过溜须拍马,送礼上位的文吏衙役纷纷被遣散,孙仁时机土崩瓦解,彻底成为过去式。
监镇衙门,也已由魏文派兵接管。
随着魏知寨下令召集百姓申诉,衙门前很快排起了长龙。饱受孙仁及其党羽欺压的百姓、商贩,纷纷前来递交状纸,诉说着积年的冤屈。
桩桩件件,铁证如山,更坐实了孙仁一党的滔天罪行。
魏文命心腹文吏将这些罪证一一记录、整理造册,一边安抚受苦民众,一边酌情补偿与保护……
依军法兼询民意,孙仁及其内核党羽罪证确凿,叛国贪腐,判处斩立决,其家产全部抄没充公。
往来密切,借助官府力量,没少做坏事的商贩全被重罚,人员充军服役,家产一律抄没。
抄家的结果,令人瞠目结舌。
孙仁府邸的地窖里,白银堆积如山,黄金灿灿夺目。
清点下来,竟有现银超过五万馀两,黄金三千馀两!
其府库中囤积的粮食,足够南河城寨全体军民食用一年有馀,仅精米细面就超过两万石,经林业审讯得知,这是准备卖给草原的粮食。
就更别提那些古玩玉器、珍稀皮毛,数量巨丰。
他的那些党羽,以及几个平日与他往来密切、靠着打压同行拢断了盐铁、皮货生意的商队首领,家资也同样丰厚,个个都是肥得流油。
家宅地下埋着成堆的金银,粮仓堆满了粮食。更是有许多库房装满了茶叶,丝绸等货物。这群蛀虫的富裕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
这种消息多少不胫而走,引得百姓愤懑不解。钱财本是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
搞不懂这些家伙明明钱财多到,躺着花十辈子也花不完,却还吃相难看,拼命往口袋里搞。
这下,被打倒了,为他人做了嫁衣。
“活该!”城寨军民幸灾乐祸地叫着,对于官署酌情给予的补偿更是欢天喜,念着魏知寨的好。
魏文是个本分的将领,不象秦猛那么胆大敢为。缴获的财物中一半送往幽州大营交给赵将军。
为了感谢赵平,秦猛在此事中的鼎力相助。魏文亲自拟定了礼单,送上一份厚礼:送往赵平亲卫营驻地,粮食五千石,金银折合万两。
铁血军寨更是粮食万石,金银万粮。另有抄没所得的布匹、药材等物资,用大车不断地运往军寨。
这对正在扩军练兵、备战的陷阵营,卫戍营而言,无疑是一笔巨大的收获,堪称大丰收!
秦猛之所以积极剿贪,一是除祸患,二是所图此番收获——将他人的积累,化作自身的资粮。
只是近来他军务繁忙,接收南河城寨物资之事,多由李恒领着刘三等人操持。
时序进入三月,肆虐一冬的风雪终于止歇,天气日渐回暖。
阳光洒落,通往铁血军寨的各条快速信道上,或是雪原上,渐渐出现了络绎不绝的人流。
那是从四面八方涌来的流民,他们衣衫褴缕,面黄肌瘦,许多人已瘦得皮包骨头,不知是躲藏在哪个山坳角落,靠着啃树皮、嚼草根熬过了严冬。
如今天气稍暖,便挣扎着向这边塞唯一传出活路消息的军寨汇聚。
队伍绵延,少则数人十数人,多则数十人,背着微不足道的行囊,步履蹒跚地向前挪动。
秦猛立于寨墙之上,望着下方那比乞丐还不如的队伍,心中不忍,当即派出车队,沿途搭建粥棚,施以热粥,使这些投奔之人不致饿毙半途。
老弱妇孺则被扶上马车,径直送往军寨安置。
军寨接纳流程依旧严苛:入寨前先洗漱净身更衣,感冒发烧隔离开,送入医护局域救治。通过进食暖胃,再登记造册,分配临时住处。
流民们匍匐在地,感激涕零。
“谢大人!多谢大人活命之恩啊!”
“看看,这就是边陲百姓,被草原部落祸害的样子。”通译军卒各自领着狼戎队伍在附近观望。尤如导游那般指着这些苦命人,说着原委。
这些凄惨的骇人百姓让许多狼戎人羞愧地低下头。直到此刻,他们才明白入境劫掠带给边民的伤害有多重,以及这些年积攒的仇恨。
秦猛能够善待他们,已经是绝无仅有。有着良知的人握紧拳头,对这座边陲军寨多了份认同。
无独有偶,秦猛几乎是揪提着苏珩来到寨墙前沿,法曹参军苏亮等一批从幽州来边寨任职镀金的公子哥们,也被军士给“请”了上来。
秦猛指着墙下那些形容枯槁、匍匐谢恩的流民,声音沉痛而愤怒:“苏大人,诸位公子哥儿!
来,看看,都睁大眼睛,好好看看!看看这些才是我们的同胞!被祸害成了什么鬼样子!
人不象人,鬼不象鬼!他们当中,多少人是家园被鞑子摧毁,家破人亡,不得已才流亡至此!”
他的目光冷冽如刀,扫过苏珩、苏亮等人,“而你们这些蛀虫,如何敢把救命的粮食,物资输送给草原上的饿狼,资敌来残害我们的同胞?”
“告诉我,你们哪儿来的胆子!”
苏珩、苏亮这些昔日养尊处优的公子哥,若在以往,只怕心中会嗤笑“这些贱民的死活与我何干?”
然而,在铁血军寨这段时日,不听话挨过军棍,摆架子受过呵斥,挑食挨过饿,早已磨平了棱角。
更真切感受到秦猛及周遭军士身上那股凛冽煞气。此刻看着墙下凄惨景象,再闻秦猛质问,个个面红耳赤,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直视。
“哼!”秦猛强压心头将这帮蛀虫一刀砍了的冲动,怒道,“从今日起,他们的伙食供应减半!
待过些时日开荒,也必须下地干活!完不成定额任务,以军法论处!偷奸耍滑者,吃空碗。”
“定额?不知是何定额?”苏珩颤声问。
“一人一日,需完成一头牛所耕犁的田亩数!”秦猛冷然道。
“一……一头牛?”苏珩等人面面相觑,顿时面无人色,若真按此标准来,他们焉能有命在?
“老百姓能干,你们这些当官的就金贵?干不了也得干!”秦猛语气硬得象铁,没半点商量馀地。
他眼珠一转,又有了主意:“不过嘛,你们毕竟曾经是咱军寨的‘官’,老子给你们点特权。这特权就是接着给你们家里,还有那些有钱的朋友写信!”
秦猛咧嘴,露出一个近乎无赖的笑容:“就说我秦猛这儿流民多得要炸了,粮食见底了,老子急得登门来访,几乎动刀子砍人了!
你们怕事情不好控制,没办法,只好答应帮忙搞钱搞粮。我这儿啥都缺,你们自己想法子,让家里掏钱,让朋友‘借’钱!以前认识的那些奸商,有一个算一个,都去给老子‘借’点来花花!”
秦猛越说,越觉此计似曾相识,好象有点传销窝点,又象是后世缅北的意思,却颇为实用。
这些公子哥及其人脉网络,好比蚂蝗,总能吸出些血来,就象是人形“钱袋子”,虽非长久之计,但眼下能榨一点是一点,不要白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