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三年九月十七,辰时正刻。谢渊的獬豸补服扫过宗人府仪门的铜钉,十七名宗室子弟已跪成一列,蟒纹补服沾满晨露,脊背却挺得僵直。他们胸前的罪牌用灰白石材磨制,边角留着粗粝的凿痕,谢渊的目光扫过襄王庶子萧昱颤抖的肩膀,想起昨日在成国公庄查抄的账册:萧昱名下首笔 \"宗藩体面银\" 的记录旁,画着与运河漕船相同的断刀标记。
午时初刻,刑杖落下的闷响在丹墀回荡。第四杖抽到彭城伯之子背上时,皮革护腕裂开的声响里,谢渊听见萧昱突然屏住呼吸。他抬头望去,萧昱正盯着刑杖顶端 —— 那里留着未削去的树皮,蜿蜒的纹路与砖窑倒塌时压在匠人身上的梁柱痕迹分毫不差。
丹墀瞬间死寂。谢渊的手指骤然收紧,指甲几乎掐进掌心。庙密道发现的账册残页,\"匠人断指抵税\" 的记载突然有了具体的形状 —— 原来那些被强征的匠人,不仅被夺走手指,连鲜血都被熔进黄金,铸成了宗藩勾结的第一块砖。
未时三刻,当玄夜卫从宗人府西庑取出鎏金匣子时,谢渊听见自己心跳如鼓。匣内三十七锭黄金泛着暗红,表面坑洼不平,像是被无数次揉捏又捶打。他拈起一锭,底面凹痕里嵌着细沙,正是黄河岸边匠人打制器具时惯用的标记。
申时初刻,一场急雨冲刷着丹墀,却冲不淡砖缝里的血渍与金粉。谢渊望着萧昱被拖走的身影,他的蟒纹补服浸着雨水,却遮不住背后五道渗血的杖痕 —— 那是匠人用幸存的梁柱抽在宗藩身上的问罪。手中的黄金锭还带着砖缝的潮气,细沙在掌纹间硌得发疼,像极了当年在私矿赤脚走过的碎石路。
戌时的钟声响起,谢渊站在丹墀中央,听着余音在廊柱间回荡。律法的重量从不在刑杖本身,而在是否能让高高在上的宗藩,听见匠人骨头碎在地上的声音。那些被熔进黄金的血,那些被刻进罪牌的痛,终将成为律法最坚硬的基石。
霜风掠过獬豸补服,谢渊望向太庙方向。密道里的阴谋已经败露,丹墀上的血证正在说话。他知道,萧昱的供词只是开始,魏王府的私军、宗人的朋党、勋贵的贪墨,都将在这些带着匠人温度的证据前,一一现形。
正如片头诗所言,刑过不避大臣,赏善不遗匹夫。谢渊握紧手中的罪牌,石材的冷硬抵着掌心,像极了匠人磨制时的专注。他知道,自己举起的不是刑杖,而是匠人们用血泪撑起的天平;眼前的丹墀不是刑场,而是大吴律法重新站立的地方。只要还有这样的血证,只要还有人记得匠人眼中的光,宗藩的权谋就永远压不弯律法的脊梁。
夜露渐重,宗人府的灯笼次第亮起,将獬豸补服的影子投在青砖上,拉得老长。谢渊望着十七名宗室留下的血痕,想起在别庄看见的匠人 —— 他们收集骨殖时的颤抖,他们在熔炉前的沉默,他们从未说出口的渴望。此刻,这些血痕与渴望,都化作他心中的执念:刑杖之下,不分贵贱;律法之前,人人平等。而他,将带着这份执念,继续在这血与火的朝堂,为匠人,为大吴,敲响永不熄灭的正义之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