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乐舔了舔嘴唇,冷然道:“狂妄!”
随着这冷冽的两字吼出,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骤然弥漫开来。
只见彭乐身体剧烈扭曲,纹血的战纹与血气凝结成一个人型的虚影。
一股令黎诚再熟悉不过的凶戾残暴威压如实质的潮水般席卷开来。
血身法相!
彭乐居然也破了恶神,尊己为神,开了血身法相!
更不止如此,法相出现的瞬间,彭乐魔下那数百如同鬼魅般的轻骑,仿佛被注入了狂暴的药剂,双眼瞬间变得赤红,口中发出野兽般的嘶吼,攻势陡然再猛三分!
哦?
黎诚眼睛反而一亮,知晓这必然是自己缺失的煞主的法相效果,只要能与他切实交手,有兵主技能在身,自己也必然能偷学过来。
他的法相比黎诚更全面,更完善。
“结圆阵!护住丞相!”
有将领的怒吼在后方响起,经验丰富的老将立刻指挥中军收缩防御。
而黎诚已经无暇他顾。
他幢下五百骑正是彭乐冲击的内核,他不能退,他一退,则三千骑空门大开。
不等他多想,彭乐已经策马带着身后那狞咆哮的法相再次向他扑来!
马划破空气,轨迹刁钻诡异,带看撕裂般的尖啸,光未至,法相已至!
黎诚瞳孔一缩,瞧出了些门道,口中低喝一声,体内血气催发到极致,身后数百骑骤然感觉身上血气沸腾,好象有什么东西在苏醒。
而再看黎诚,只见他双手紧握大戟,不退反进!
戟身之上暗红色的血气交织缠绕,稽古仿佛化作一条咆哮的赤红怒龙。
黎诚不闪不避,大戟以最刚猛霸道的“劈”势,狠狠斩落!
一一戟猛烈碰撞,爆发出沉闷的巨响,狂暴的气流以碰撞点为中心猛然炸开,将周围数名正在厮杀的双方骑兵连人带马掀飞出去。
黎诚座下的梧桐树发出一声长嘶,四蹄深深陷入泥土,硬生生扛住了这恐怖的冲击。
它赤红的鬃毛无风自动,周身血雾蒸腾,竟也隐隐浮现出一层薄薄的血色光晕,与黎诚的力量呼应!
彭乐身下那马儿便没这么好运了,哀豪一声,半边身子都被砸成肉末,纯粹靠着彭乐身上汹涌的血气续命。
“痛快!”
彭乐狂笑,马如毒蛇吐信,瞬间幻化出十几道虚实难辨的幽蓝影,若骨之蛆般缠向黎诚周身要害!
攻势连绵不绝,狠辣致命。
彭乐的法快、诡、狠,融合了战场搏杀的简洁与剧烈血气带来的诡异变化,每一刀都直奔要害,满是以伤换命的凶悍。
但在黎诚眼中,那繁复致命的轨迹却仿佛被拆解、慢放一一而后破绽百出。
稽古在他手中仿佛活了过来,他不再硬撼,反而戟走偏锋。
兵主熟百兵,点破破绽自是比硬刚事半功倍。
或点、或拨、或引、或崩。
每每戟尖总是精准无比地点在彭乐势转换间最薄弱的那一点上,巨力顺着尖透入,每一次轻巧的碰撞都让彭乐狂暴的攻势为之一滞,让彭乐难受无比。
两人就这样以快打快,在混乱的战场中心开辟出一片无人可靠近的死亡禁区!
影如光,戟影似电!
电光火石间,两人便不知交手了多少次。
金属撞击的爆鸣声密集如雨,火星疯狂进溅,每一次碰撞都带起振得人耳膜生疼的剧烈响声。
两人两马所过之处,无论是西魏还是东魏的骑兵都惊恐地避让,稍慢一步便会被那逸散的恐怖劲气撕成碎片!
黎诚越战越心惊,彭乐的力量仿佛无穷无尽,每一次碰撞,他的法相似乎都能从周围弥漫的血腥气和战死者的血气中汲取力量,变得更加凝实一分!
而彭乐也在这种血腥的滋养下,变得更加癫狂、更加骁勇、更加狡猾、更加不可预测!
“好!”
战过数轮,彭乐眼中血光大盛,脸上是病态般的兴奋。
他猛地荡开黎诚的戟锋,马顺势在身侧一名落马的东魏士兵脑袋上掠过,砸散一蓬滚烫的血雨!
那鲜血并未落地,反而诡异地被吸向他身后的法相,法相体型似乎又凝实了一丝,凶威更盛。
“筑京观!为煞主献礼!”
彭乐扛着马狂笑着下令。
他魔下的骑兵闻声更加疯狂,竟开始有意识地砍下战死士兵的头颅,无论敌友,都堆栈在一起!
战场上的血腥气和那股源自狂血煞之主的凶戾气息,随着杀戮的持续和京观的出现,陡然攀升到了一个令人室息的高峰!
黎诚感到体内的纹血之煞前所未有地活跃、沸腾!
一股冰冷而暴虐的意志似乎要冲破他的理智,催促他进行更疯狂的杀戮!
但让他意想不到的一点出现了一一心尺骤然动了动,将这股暴虐的冲动强行压制、引导!
怎会?!
心尺一一好象专门会压制狂血煞的负面效果?!
黎诚心中一惊,人神的身份变得更加神秘,与狂血煞的关系仿佛千丝万缕可根本没有给他尤豫的时间,被意志注视着的彭乐以更凶狠的气势又杀将过来。
“来!”
黎诚眉头一拧,也不尤豫,他同样也被这道视线强化了,谁又惧谁?!
“来!”
他发出一声穿金裂石的长啸,啸声中,周身暗红色的纹血之煞骤然爆发出更汹涌澎湃的血气,手中稽古不愧是出自神匠之手,更发出欢喜的高歌。
梧桐树四蹄猛然发力,速度瞬间达到极限,一人一马夹杂着血气,化作一道撕裂夜色的赤红流星!
人借马力,马助人威。
黎诚双手持戟,将全身的力量、意志、狂血煞的暴戾、以及方才冲杀杀出来的愤怒,尽数灌注于这一扫之中!
十步!
方才以快打快,不是他黔驴技穷,而是他在蓄势!
稽古化作一道贯穿天地的赤色长虹,以最纯粹、最凝聚、最一往无前的姿态,直取彭乐!
这一刺,快过了思维!
彭乐脸上的狂笑瞬间凝固,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一一那一点赤红戟尖在他急速放大的瞳孔中,仿佛化作了坠落的烈日!
他狂吼着回防,法相也发出无声的尖啸,双手合拢,试图抓住那毁灭的光芒!
一—!
一声如同热刀切入牛油般的轻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赤白的光芒,毫无阻碍地穿透了法相合拢的巨手,精准无比地刺入了彭乐的胸膛!
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
那庞大挣狞的法相,如同被戳破的皮球般发出一声凄厉无比的哀豪,猛地炸裂开来!
粘稠的暗红血光如同决堤的洪流,疯狂地向四周进射、消融!
“呢啊一—!”
彭乐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半边身子炸开,一口逆血狂喷而出!
他眼中第一次露出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死死盯着大戟另一端,那个在血光爆散中如同战神般挺立的身影。
他见过的一一他曾经和这种人交过手的一高敖曹,简直是第二个高敖曹!
可那又如何!
更狂傲的战意在他心中涌动,他砸在稽古上的马又平添几分煞意一黎诚也绝不好受,打破彭乐的攻势后那巨大的反震力让他双臂剧痛欲裂,更别提彭乐居然在半边身子炸开的情况下的绝境反击!
黎诚虎口崩开,鲜血顺着稽古流淌下来。
手臂的骨头大抵是骨裂了,不是什么重伤,但自己有了血身法相之后鲜少在一对一的捉对厮杀中受这种伤了。
梧桐树也发出一声痛苦的嘶鸣,口鼻溢血后退。
但黎诚依旧稳稳地端坐马上,稽古斜指地面,眼神冰冷如万载寒冰,死死锁定着半边身子都炸开了落到地上的彭乐。
赢了?!
没有!
在那一刹,法相崩碎的暗红光芒并未完全消散,反而如同受到某种无形力量的牵引,化作两道粘稠的血色溪流,一道倒卷回彭乐体内,另一道则疯狂地涌入黎诚的身体!
一股冰冷、暴虐、却又蕴含着磅礴力量的意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两人的识海!
一个一一不,不是一个,是两个!
两道宏大、漠然、仿佛来自九幽深渊的低语同时在黎诚和彭乐的灵魂深处轰然响起。
“赏!”
彭乐惨白的脸上瞬间涌起病态的潮红,眼中的惊骇被更深的疯狂和贪婪取代,他贪婪地吸收着那股力量,身上的伤口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叮一检测到附近存在死生纹持有者。”
黎诚眉头一拧一一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彭乐竟取了狂主的死生纹!
可其实黎诚也无暇顾及恢复过来的彭乐了,他同样感到一股沛然的力量在体内奔涌。
“您得到了煞主的恩赐。”
“您的血身法相发生了变化——”
“您的心尺影响了这份变化。”
未等他多注意,宇文泰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声音穿透了混乱的战场,在夜空中响起。
“收兵!夜袭已被发觉,速速退走!”
他看到了黎诚重创彭乐,也看到了彭乐部下筑起的恐怖京观和越发疯狂的反扑,知道此刻不能多留。
夜袭的突然性已失,彭乐虽受创却领受了狂血煞的恩赐,稍后势必凶威更盛,再缠斗下去,这三千轻骑恐有全军复没之危!
尖锐刺耳的金声响起,西魏轻骑如同退潮般在众将的指挥下迅速脱离接触,护着中车大,向看虎牢关方向且战且退。
黎诚看了彭乐一眼,微微叹了口气,那看来是没机会斩他了。
狂血煞的恩赐尚在,想打杀他绝非一招两招,便也一勒马绳,跟着大军退走。
彭乐挣扎看从地上站起,扶看马抹去嘴角的血迹,看看黎诚在重重护卫中退走的身影,眼中充满了暴戾、贪婪和一丝忌禅。
“死生纹——”
他没有下令追击,只是深吸一口气,勉力将心中斗战的欲望强行压下。
“这就是斛律金所说的那小将么?”
夜色如墨,虎牢关巨大的轮廓在望。
黎诚端坐在梧桐树背上,感受着体内奔涌的、更加强大却也更加躁动的力量,又回头望了一眼那片被鲜血浸透、京观耸立的修罗战场。
狂血煞之主的低语馀音仿佛还在耳边萦绕。
他沉下心,开始审视起自己血身法相的变化来这不看不要紧,一看,狂血煞的恩赐令他心头巨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