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稳固门户(1 / 1)

滇东山道。

雨刚停。

泥浆裹着马蹄,每一步都象在拔一根铁钉。

三十骑缓缓穿行于密林之间。

旌旗半卷,旗角染泥。

为首的女子披着青灰斗篷,面纱垂落,只露出一双眼睛。

不眨。

不动。

却象能看穿整座云南府的城墙。

她是徐妙锦。

魏国公徐达幼女,今为容美将军朱柏平妻。

也是这一局棋,深入敌营的执子之人。

容美司城。

议政厅内。

油灯昏黄,照得墙上人影扭曲如鬼。

石梁寨主一掌拍在桌上:

“三成税?黑水峒凭什么拿三成?我寨出丁最多!死人都死了七个!”

黑水将军冷笑:

“没有我峒猎户清山三个月,你们的货早被剪径贼抢烂了!还谈什么税?”

另一人插话:

“按出丁分!这是祖规!谁也不能破!”

吵声四起。

有人站起,有人推椅。

火药味,比灯油味还浓。

上首的朱柏,低着头。

指尖在扶手上轻轻敲击。

一下。

一下。

又一下。

象在数心跳。

也象在等消息传出去。

没人看见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光。

“够了!”

老将覃瑞猛然起身,须发皆张,拍案震灯:

“成何体统!当着将军的面如此放肆,统统给我闭嘴!”

对面铁牛霍然站起,手已按上刀柄:

“覃老将军好大的威风!议事不就是让人说话?你们这些老资格,是不是处处都要压我们一头?”

“铁牛!你放肆!”

“怎么?想试试?”

两人怒目相视,杀气几乎溢出厅外。

朱柏这才抬头,皱眉喝道:

“都住口!成何体统!此事容后再议,散了!”

他拂袖而去,背影略显疲惫。

留下满厅馀怒未消的众人。

田老栓最后一个走出大厅。

檐下雨滴落下,砸在他肩头。

他没躲。

手里攥着一份帐册,指节发白。

刚才那一幕……

太真了。

真到他一度以为,铁牛真的要拔刀。

可他知道,那是演的。

从头到尾,都是朱柏安排的戏。

可越是逼真,他越怕。

怕哪天,假戏成真。

怕这些人,真的撕破脸。

他低声自语:

“将军要的,是让沐家看到我们乱。”

“可乱久了……骨头就散了。”

云南府,西平侯府。

夜宴已开。

沐晟一身常服,不佩玉,不挂绶,象个普通武将。

席间六菜一汤,酒不过三巡。

规矩,简洁,透着军府的铁味。

徐妙锦坐右首,举杯致谢,言辞得体,绝口不提南洋,神机铳,盟约。

仿佛真是来走亲戚的。

宴罢,沐晟引众人至校场。

火把千支,照得校场如昼。

三千亲军列阵疾行,甲叶碰撞,声如潮涌。

一个鱼鳞阵变鹤翼阵,不过片刻,整齐如刀裁。

徐妙锦凝视良久,轻声道:

“久闻沐家军乃西南雄师,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沐晟微笑:

“保境安民,分内之事。”

她话锋微转:

“观侯爷军械,制式统一,锋锐逼人,颇有北地边军之风。”

顿了顿,声音轻了些:

“只是…如今东南海波不靖,豪商巨舰所配火器与青铜铳,样式奇巧,射程远超旧制。不知侯爷可曾留意?”

沐晟执杯的手,几不可察地一顿。

他身后一名文官,眉头轻轻一皱。

但沐晟只淡淡道:

“海疆之事,自有沿海卫所操心。本侯守西南,不敢越俎。”

语气平静。

眼神却深了三分。

次日晨。

一封密报送至沐晟案前。

标题八个字:

《容美内讧,将相失和》

内容详尽:

覃瑞怒斥铁牛无礼,铁牛拔刀相向,诸寨争利,将军疲于调解…

沐晟看完,嘴角微扬,递给心腹幕僚:

“牛鼻子…战场上靠火器侥幸得胜,治内却如此不堪。”

“刚掌权就压不住人,弄出这等笑话。”

幕僚附和:

“此人根基未稳,内斗频发,正是我分化驾驭之机。”

沐晟点头,又冷下脸:

“给你说过多少次,春哥儿病重,我才暂代。等他好了,我自当归位。”

幕僚连忙低头称是。

沐晟目光扫过昨日那封朱柏亲笔信,信中言辞谦卑,愿共分南洋之利,共建海外藩屏。

他冷笑一声,搁在一旁。

一个连自家后院都管不住的人,谈什么南洋?

不过是狗急跳墙,借大话遮丑罢了。

他对徐妙锦的戒心,悄然减了三分。

驿馆内。

徐妙锦正在抄经。

笔尖微顿。

第一颗种子,已落土。

但能不能发芽…还得看下一步。

窗外,一名侍女悄然递来一张纸条:

“王佥事夫人,请您午后品茶。”

王佥事?

掌军需粮饷者也。

她的手,在纸上停了两息。

然后继续落笔,仿佛从未停过。

容美,工坊区。

鲁大山盯着眼前一组试验记录,眼珠布满血丝。

三天三夜,他没合眼。

终于,颗粒化火药定型!

同等重量下,威力提升九分七厘!

他喉咙滚动,想喊,却发不出声。

成了。

这意味着,火器的射程与穿透力,将拉开与沐家军整整一代的距离。

可就在这时,副手跌跌撞撞冲进来:

“鲁头儿!不好了!我们在保靖州买的那批乌银料……被扣了!”

“谁干的?”

“保靖宣抚使司。彭世雄的人。说是‘违禁军资’,要报给西平侯府!”

鲁大山的脸,瞬间惨白。

乌银料?

那是改良撞针弹簧的关键!

量不大,但一旦上报,沐晟就有理由发难!

他转身就往议事厅跑。

脚下一滑,摔在泥里。

爬起来,继续跑。

朱柏刚听完覃瑞回报将相不和戏码圆满落幕,心情尚可。

闻报,脸色骤沉。

“彭世雄…”

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指尖重重敲在案上。

“他是想借刀杀人,还是…另有依仗?”

他沉默片刻,下令:

“颗粒化火药,暂不扩产。只供精锐小队试用,严密封锁消息。”

“通知居士,不惜代价,要么搞到替代材料,要么…把货抢回来。”

“至于保靖…”

他抬眼,目光如刃:

“记下这笔帐。来日,连本带利。”

夜。

雨又下了。

朱柏站在窗前,手里捏着一封密信。

信是吴绎昕昨夜送来的:

“沐府内线传来消息,王佥事夫人,确系主动连络。其夫近月帐目不清,疑有贪墨。夫人欲寻外援,稳固门户。”

他盯着那行字,久久不动。

风从窗缝钻入,吹得烛火晃动。

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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